清海晏”这八个字的,就像她现在顽强地相信他一定能把萧焉救出来一样。
而她过去,除了神灵,什么都不信。
李柔风在地底河道潜行,什么都看不见,他便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充满空气的羊皮囊让他的逆行变得艰难,但他并不会放弃。
愈往前愈是彻骨的阴寒,让他这个阴间人骨头疼。但他知道他找对了方向,水牢底下沉淀着无数被超度的亡魂所留下的怨念,怨念像密布的棘刺,会刺穿他这具阴身。
他忍住痛——只要忍住就行。他告诉自己,这就像小时候得了风寒一样,忍上七日,至多喝一剂苦药,都会过去的。他冰凉的汗水消融在水里。
终于触到了萧焉的身体。他已经精疲力竭,靠在萧焉背上喘息。没有阳魃在身边,他的身体和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被损耗,却恢复不回来。
“柔风。”萧焉极低声地梦呓,却忽的在身上被按上一只冰凉的手掌时蓦地惊醒过来,喃喃道:“我的柔风?”
感觉到一个头颅疲惫地靠上他的后腰,萧焉仰起头,打自懂事起就不再有过的泪水缓缓地冲刷过已经生出青苔的脸庞。
他望着头顶上因为光线暗淡而模糊不清的石壁,倘若他目光中的蚀骨的仇恨能化作铁锥的话,那十八层坚不可摧的石层,早已被他凿成齑粉。
后腰上传来的触感熟悉而又真切,十个月,在人的一生中似乎不过短短一瞬,他曾与李柔风相伴十年,那一个个的十个月,都好似飞梭,好似白驹过隙,他从不曾想过要细细地留恋,因为他已经看着他的柔风从榻上醉酒的少年长成芝兰玉树般的成年,并将伴他度过据说有八十六年的漫长一生。他总归是要比柔风大上六岁的,他过去总觉得,他会死在柔风的前面。
但是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只是因为他一时的轻信,一时的懈于防备,他失去了那么多人,也包括柔风。
柔风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拿出此前备好的钥匙为他打开手腕上的铁锁时,萧焉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丁点儿都没变,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变化了。
他将永远都是他见他最后一面时候的样子,永远不会再变。
他竟是个阴间人了么?眼前这个人,已经是一具阴尸了么?
可他还会动啊,他分明就是原来那个活生生的样子,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他没办法去相信。铁索松开时李柔风抱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坠入水中时发出声响,惊动狱卒。
萧焉让自己沉入水中,终得自由的感觉让他浑身的骨骼都绷得咯咯作响。他用双手抹干净脸,忽的浮出水面,将李柔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按得那么紧,像要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去。
“柔风,我只有你了。”他极喑沉的声音说,像是在铁水中淬炼过般的沉重。
“我只有你了,你知道么?”
萧焉一字一顿地说,清晰无比,狠厉无比,决绝无比:
“我不管你是阴间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