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妙人,若能与之交心,更是其乐无穷。
黑袍人道:“他一边增强自身实力,一边层层削弱对手,以达到此消彼长,等到双方实力和声望都发生逆转之时,才是他发动北伐之机。”
呼延钺这回有点懂了,赶紧道:“那么看来,谢映之依旧是求稳,步步为营,要等到萧暥的综合实力超过北宫达了,他才敢开战。是这个意思吧?”
黑袍人沉声道:“不,战事已起。”
呼延钺又懵了:“不是还没开战吗?”
黑袍人道:“伐兵,伐谋、伐交皆可为战。”
“比如最近萧暥假皇帝之名抄送天下,让北宫达颜面扫地的那道诏书,便是在声望上重创了北宫达,其成果可比一战之力。我猜的不错的话,将来谢映之还会频频出手,兵不血刃地从经济、内政、外交之上打击北宫达。我倒是有点期待,想看他怎么做了?”
呼延钺:主君,你的立场……
黑袍人深知谢映之,继续道:“经过这一连番打击削弱,一两年之后,幽燕两州若是内政混乱,士族离心,仓府空虚,军心涣散,百姓逃离。这时,萧暥再出兵北伐,便是摧枯拉朽,一战可定东北局势。这便是谢映之的大略。”
呼延钺听得脸色大变:“照那么说,北宫达必败,萧暥打败北宫达后,就要统一九州了吧?我们苍冥族还有机会吗?”
黑袍人凝目望向窗外,一片月色潮声。
若九州一统,苍冥族面对的就是一个庞大的中原帝国,再也难以撼动了。
“主君可有对策?”呼延钺哑声问。
黑袍人不徐不疾道:“谢映之厉害之处在于他行的是阳谋,就像这局骨牌,一枚一枚地堆累起来,铸成铁壁金城,这便是蓄势,一旦大势已成,则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呼延钺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牌阵,只觉得如乌云罩顶,千钧之力排山倒海般向着他头顶压来,直迫得他透不过气。
“然而,千里之堤尚可毁于蚁穴,局部之力也能扭转全局之势,”黑袍人拾起一枚玉子似乎举棋不定,在考虑落子之处,“就看这着力点在哪里了。”
就在这时,窗前掠起一道凉风,一只渡鸦扑棱着翅膀落到了窗框上,漆黑的羽翼似乎还带着北境冰霜的气息。
“来了。”黑袍人道。
但他正在搭建骨牌,腾不出手,便道:“念。”
呼延钺上前取了信,那是东方冉冒充郢青遥写的信。
呼延钺读完,怒道:“东方老贼害了阿青,还想欺骗主君,实在可恨!”
黑袍人摩挲着手中的玉子,沉吟道:“我想,我快要找到了。”
呼延钺懵然:“找到什么?”
“落子之处。”
早春
桌上叠着几本账簿,搁着个算盘。萧暥伏案握笔,他在做功课。
容绪把灯挪开了一点,以免他烧到头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显他两颊清减,下颌尖削,此刻幽长的睫毛低垂着,像两面浓密的小扇子,萧暥很认真地在记账,连旁边果盘里的小松子都不嗑了。
曹璋派到了西北,萧暥手下一时之间没有了精于算筹的人才。谢映之整天都忙着大事,而且谢玄首能允许他跟容绪做生意已经是破例,还想让他记账?
当然萧暥只要脸皮厚一点,万事都有可能,但小金库的钥匙,某财迷狐狸还想叼在自己嘴里。谢玄首实在太厉害,只要他一插手,就没萧暥什么事了。连点小动作都做不了。
这阵子谢映之包揽了府里府外所有事情,就他手头这点点小生意还留给他。
萧暥思忖着,可能是因为谢映之讨厌和容绪打交道。也有可能是谢玄首怕他长期不动脑子,还没开战就提前老年痴呆了?
萧暥不着调地东想西想,隐约就感到后颈微热,温暖的气息拂到肌肤上怪痒的,有人贴着他的背坐下,并顺势拢住了他的腰。
不但搂腰,还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轻轻摩挲着他的耳根鬓角。
萧暥被摸得暴躁了,想掀桌子,一根修长的手指及时地在账目上点了点,沉蕴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响起,“这里算的不对。”
萧暥顿时提起精神看账本了。果然他算错了几处,错出了一大笔钱。
合作香料生意后,容绪有意思地发现小狐狸不识数,连算盘都不会用。
每隔几天,各地就会报上来进帐的流水,得利则五五分成,所以账目要算清楚。
萧暥心里苦,他用惯了阿拉伯数字,对古代世界通行的算法着实不怎么拿手。
不过虽然萧将军不识数,但是有九州首富盛京商会的大佬亲自指导作业,教他计账算钱。
计算产料加工,仓储运输成本,每日进出流水等等都是最基础的,容绪教得很仔细。
每当萧暥算错的时候,容绪就会指出。
这里面还有讲究,每当萧暥把账目错出的时候,容绪就会提醒他,但他错进的时候,容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让小狐狸占点便宜。怪穷的,这阵子又瘦了。
萧暥眼梢撩了撩,知道这会儿不能打断容绪,打断钱就少了。
做香料生意的利润真是出乎萧暥的意料,才一小阵子,获利非常可观。
而新春后,他黄龙城的兵工厂开工了,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萧暥不嫌钱多,搓着爪子真诚发问:我们这是垄断经营对吧?那是不是还能再提一波价?
容绪一诧,还要提价,你怎么不去抢?
然后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萧暥还真会去抢……
容绪抚着他的背语重心长道:“彦昭,如今香料的价格已经是之前的五倍,利润够丰厚了。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诚不可取,生意要细水长流。”
九州香料的价格一大半掌握在盛京商会手中,得益于这一轮的价格上涨,容绪虽然赚得盆满钵满,但损了口碑。
士林中人一天不嗑紫玉散就跟没吃饭似的,这一轮涨价让很多人肉疼。包括朱璧居的一些老熟人都对容绪颇有怨言。认为是容绪为了弥补前阵子被打劫财货的损失,推动香料价格上涨以赚取暴利。果真是奸商!
其实容绪的本意是不知不觉地层层地提价,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可惜某人赚钱的心愿比较迫切,不停撺动价格上涨。
萧暥眼睛清亮,“我觉得可以再提价一成,凑个耳顺。”
容绪看他难得乖巧的模样,饶是欢喜,听他的话,又饶是头疼,这小狐狸贪得无厌,做生意像打劫。
萧暥:最近府中开销大,开春了,苏苏猫粮都吃得比以往多。
容绪:……
最后他叹了口气:“六成,不能再多了。”
容绪像一个语重心长的课程辅导老师一样,抚背顺毛道,“彦昭,如果我们再涨价,会流失客户,底下的商户们已经开始偷偷从其他州郡购货了。香料价格暴涨,使得燕州、幽州、豫州、乃至蜀中都开始大面积种植香木药草了。”
萧暥眸底流光一闪,有钱大家赚。
幽州,春耕在即。
田垄间都是忙碌的农人,今年香木药草的价格飞涨,士族乡绅们都开始易种。
北宫浔骑在马上巡视田间,洋洋得意地扬鞭一指,“今年这些田地都要种满香木。”
“世子,这地里长的哪里是香木,这是黄金啊。”随从讨好道,
北宫浔大笑。
另一名随从道,“可是幽州气候寒冷,不适宜香木药草生长,就算这些田都种上,怕是亩产也不多。”
北宫浔豪气道:“怕什么,我幽燕有的是土地。给我全都种上香木!”
与此同时,豫州数千顷土地改种香木药草。
蜀中因为多山川,耕地有限,但是天府之国,巴中平原土地肥沃,也都种上了香木药草。
燕州
谋士钟纬一大早就来燕北府。
他面有忧色道:“主公,今春,燕州境内近半土地都改种香木药草。主公可知道?”
北宫达当然知道,紫玉散等价格飞涨,利润可观,引得幽燕境内世族领主们纷纷种植。
北宫达道:“有所耳闻。”
其实,北宫氏在燕州的私地早就换种上了利润丰厚的香木药草。
钟纬焦急道:“如此下去,幽燕上下,世族乡绅纷纷弃耕田,而种香木,就会导致粮产下降,存粮不足。”
北宫达面色沉郁了下来,燕州仓府充实,库中还有历年囤粮,他觉得钟纬有点杞人忧天了。
而且那么丰厚的利润,别说燕州,连豫州、巴蜀都在种植。
他故作宽宏道:“种植香木五六倍之利,也难怪士族们动心。钟先生不用太多虑。”
钟纬严肃道:“主公,种植香木乃眼前之利,稼穑才是国之根本,舍本逐利,后患无穷啊!”
他见北宫达不为所动,还露出不耐烦之色,想了想又道,“主公,此番香料价格暴涨来得蹊跷,难保不是有人蓄意为之。”
果然北宫达目露狐疑。
钟纬立即道:“主公,稼穑乃民生军力之根本,望主公下令,禁止幽燕境内的世族领主弃耕田而改种香木。”
北宫达道,“香木药草价格飞涨,我若强令各世族领主不许种植,无疑断其财路,损其利益,势必会造成领主们对我心怀不满,离心离德。”
钟纬皱眉,这确实是个难题。
幽燕境内遍布大大小小豪门世族,世族的支持是北宫氏在幽燕统治之根基,若强令禁止世族易种,断了他们的财路,损了他们的利益,恐怕会使得士人生怨。
钟纬道:“既然管不了世族们易种,主公可否保证北宫氏的土地,不能易种。”
北宫达肉疼,但是钟纬所虑又在理,只能忍痛点头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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