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因为我要北伐,受鞍马之劳,悬胜负之忧。”
他心中不安。为了打赢这场仗统一中原,防御北狄。他将魏西陵,太奶奶,澈儿,嘉宁,还有所有他在乎的人,以及江州七十二郡的士族百姓都卷入了战争之中。
魏西陵看出了他所虑,道:“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江州士族百姓虽承平已久,但并不惧战。”
萧暥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西陵……”
魏西陵眸色深沉:“此乃家国大防,即使不为你,我也会扩军备战未雨绸缪,你不用介怀。”
萧暥心中慨然,以前魏西陵也总是说不是为他,却不声不响把一切全部做好。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雾茫茫江面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座望楼沿江而起,望楼上配有远射的强弓劲弩,望楼下,江涛打着森然的铁索。那铁索极为粗重,黑黢黢地犹如拦江的巨蛟。
“那是什么?”萧暥疑惑道,
魏西陵道:“横江铁索。”
萧暥心中隐隐一沉,他似乎有印象。
他不记得是以前在《庄武史录》看到过,还是在铁血书友群的讨论贴中看到过,横江铁索是长江大防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以前还看到过一段关于长江防线的论述。
北方的军队要横跨长江,攻入江州。选择从江陵渡口打并不明智。虽然江陵渡口离永安城最近,快马一日可到永安城下,攻克江陵,即可兵围永安城。
但是正因为如此,江陵极难拿下。
一来,此处江面开阔,军队沿江铺开,实际上却分散了兵力。二来,江陵渡口自古有横江铁索,和望楼配合,极为坚固,不易攻取。也是守住江州的后方大防。
所以,他们配合史料得出的结论:要攻下江州的捷径,是绕道先拿下蜀中,从青帝城出发,顺江而下,攻占梅花坞。
青帝城。想到这里,萧暥心中竟没由来地狠狠一颤,脸色也跟着苍白了几分。
紧接着,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莫非是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历史场景,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一幕幕鲜活地在眼前浮现。
大雍后元五年,也就是中原沦陷,衣冠南渡后的第六年,赫连因已荡平北方七州之地,九州只余下两州——蜀中和江州。
对于巴蜀的崇山峻岭,赫连因不感兴趣,他觊觎的是江州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而且自中原百万衣冠南渡,江州成了他们最后的避难之处,只有渡江征服江州,就没有真正征服九州。
他在江陵渡口集结大军,任用俘虏来的中原将领给他们训练水师。日夜操练。号称百万之众。
但是结果赫连因陈兵长江沿岸长达五年,前后共集结了二十万草原铁蹄,三十万降兵,大大小小打了数十战,损兵折将,屡战屡败,无一胜绩。他望着滔滔江水慨然心叹,魏西陵无愧于战神之名,即使帝国崩塌,他依旧是东南之屏障,赫连因的五十万大军,竟然无法战胜魏西陵麾下的十几万军队,长江几乎成为他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彪悍的草原狼群竟止步于大江之前。
赫连因不甘心踏平九州,饮马长江的宏图就到此为止,于是他出重金,广招贤才。果然就得到了一位神秘高人的指点。
那人毫不留情的指出:想要在正面战场上打败魏西陵是不可能的。虽然赫连单于是统一草原和中原的大单于,但是在战场上,你连当他的副将都不够格。想要取得江州,只有迂回取之。
次年,赫连因表面陈兵长江不动,暗中忽然调转兵锋,集结大军偷袭入蜀。
程牧率领余下的一万名驻扎蜀中的锐士拼死一战。
当年萧暥将他们留在这里驻守蜀中,防的就是青帝城渡口。
但是,近四十年过去,程牧老了,军中锐士皆白发。
当年中原可战的军队已经尽数覆灭,他们在受到突袭,外无支援,内无粮草的绝境里,用尽了最后一支箭矢。
四月,赫连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青帝城。
不知道赫连因出于什么心态,将前敌指挥所设在了江边的草庐里。
岁月荏苒,三十多年前云越种下的海棠已经开出一片烂漫。
落英缤纷,又是春深时节,已是物是人非。
江边依旧是那片青青梅林,江涛拍岸,赫连因下令将兵败后被俘却死不屈服的程牧以及他属下最后的两百名锐士押到江边草庐前,欲逼他们投降。
程牧遥望草庐,白发苍苍的老将眼中忽含浊泪,他单膝落地,行了军中大礼:“程牧及麾下一万锐士,未能守住蜀中,愧对主公!”
然后他起身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的赫连因:“能死在此处,程牧已死得其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州尚在,你们的战神尚在,你觉得我攻不下江州。”赫连因阴森森道,“这么辛苦把你们抓住,我不会让你们死,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
“传令,将程牧及麾下最后的数百锐士被我擒住的消息放出去。就说我日夜折磨鞭挞他们。”
“混账!你要做什么?”程牧目龇欲裂。
赫连因慢条斯理道:“我们来赌一赌,魏将军会不会发兵来救你们?”
他话音未落,程牧忽然拼尽全力挣开押住他的蛮人士兵撞向近旁的一株老槐。只是他年事已高,手臂又被缚着使不上力,还未来得及撞上树干,已经被两名蛮人士兵踹翻按倒在地,满面泥尘。
赫连因用马鞭抬起他的头,“老将军,别白费劲了,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说你没死,你活着亲眼看着,不是更好么?”
他话音未落,梅林间忽起了一阵阴寒的风,乌云飘过,遮蔽了四月的艳阳天。
林中,一道低沉阴郁的声音传来,“青帝城要塞,魏将军必然会来夺回。而且,那草庐对他意义非比寻常,他有可能会亲自来。”
“先生来了,”赫连因立即正色道,然后又面有忧色,“先生,陆上作战,我怕也赢不了他。”
那黑袍人点头:“大单于所说及是,魏将军不仅善于水战,更擅长轻骑作战,我们依旧没有多少胜算,所以,我特意为魏将军准备了一份厚礼。”
说话间,风中隐隐飘来一股怪异的腐朽味,夹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赫连因赫然看去,就见葱郁的梅树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着黑压压的一支军队,这些人穿着清一色的玄甲,脸色死灰,面目狞厉,状如恶鬼。
“这些都是中原的降兵,我给他们种下了蛊毒,从此他们会丧失理智,嗜血疯狂般撕咬敌军,且不知伤痛,不惧死亡,”说到这里,他阴恻恻地一笑,“我特意让他们穿上了锐士营的铠甲……”
程牧顿时寒透骨髓,这招太歹毒了!
那黑袍人慨叹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哪怕他是战神。”
永安城。
自从中原陷落后,又过了五年。这五年里,半壁山河已成焦土,江南聚集着惶惶不安的南渡的士族和百姓。
魏西陵一面要安顿中原的流民,一面要整军迎战,坚守长江防线,支撑起着起这破碎的半壁江山。
战报送到永安城,青帝城已失陷,蛮人顺江而下,长江防线危险。
魏冲,魏遥等后辈将领群情愤然,“叔父,我愿带兵前往!”“我去!必能夺回青帝城。”
魏曦道:“魏冲,魏遥都太年轻,缺乏作战经验,西陵哥,还是我去。”
魏西陵静静道:“元熙,你善于守城,你在,江陵防线必固。此战,我亲自去。”
碍于长江防线,胡马不能渡江,但是越过长江,中原已经全线沦陷,北上作战就是孤军深入重重包围之中,有去无回。
只有他亲自去,还有胜算。其他人去,就是送死。
蜀中不收回,对江州是巨大的隐患,而且他不会容忍赫连因长期盘踞江边草庐。
程牧是那人的旧部,他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他看向魏曦:“我走之后,江州的一切布防照旧。”
魏曦重重点头,“遵令。”
“魏冲,魏遥,战术阵法勤加演练。”
“是。”
最后他看向已然满头白发的刘武,“刘武,这次无需再跟我出战。”
“主公,这不行!我跟着你打了一辈子仗!”刘武急了,直着嗓门道。
全江州只有刘武一个人敢当面顶撞他。
魏西陵不容置喙:“执行军令。”
大军出发的那天,暮春细雨霏霏。
魏西陵站于江陵渡口,凝目望着浩荡东流的江水。
茫茫雨色中,将军鬓染寒霜。
此去万里,再无归期。
他默然抬手取出了萧暥最后留给他的那封信,多年来他一直贴身收藏。
纸上只有一行字,三十多年过去,字迹已经黯淡不清。
江风浩荡中,尽染沧桑的手微微松开,脆弱的信纸便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顷刻间没入了涛涛的江流中,浮沉远去。
他决然上马道:“传令三军,启程。”
……
画面戛然而止,萧暥心中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熟悉的甜腥味涌上喉头。凛冽的寒风中,他清寒的身形紧跟着晃了晃,被魏西陵一把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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