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他们当做彩胜的美人,似乎……”
他斟酌了一下,如果说他是傻乎乎的吧,那双眼睛四下飞瞟时精芒聚敛,锐利非常,但说他聪明吧,很显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彩胜。
金先生清了清嗓子,得出结论:“属下觉得,是被容绪和他的主簿骗来的。”
那影子并不意外,冷笑了声,“果然是奸商。”
得到了局主的肯定,金先生大胆道:“局主,属下推测,像这等美人,本不可能成为局中之物,但容绪和他的主簿贪得无厌,生意做到了潜龙局上。他们不知道设了什么计,巧言骗取他入局,攥取众人为他投注,也许是想要在局中大赚一笔。”
潜龙局集九州十年内之珍奇,此番更有诸多大夏国宝物,价值连城。金先生主持过多场潜龙局,他们每十年抛出一个头筹,揽尽九州珍宝,可这一回,容绪这个奸商竟然借着他们的局,顺水推舟赚取珍宝,等于是抢人生意了。
说话间烛火又暗了几分,透出幽幽的荧光。
那影子淡漠道:“十赌九输,犹如火中取粟,容绪只想着赚钱,最终却要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
句章水师大营。虽已是深夜,岸上火把齐燃。
除了魏西陵带来的六艘艨艟战舰外,田让集结了襄州水军的斗舰、走舸各十艘。并从襄州水师中遴选一百名军士,在水寨前列队,等待出发。
魏西陵发现这群士兵高矮胖瘦参差不齐,叠着肚腩,目光散乱虚浮,交头接耳,看来田让选出这一百人也不容易。
“这是新来的水军都尉吗?”一名军校撞了下旁人的肩膀,
“哪个世家的子弟?”“好气派。”
“光是个好模样罢。”
“管他的,这大晚上不让睡觉,要去哪里?”
“小声点。”
魏西陵登上将台,他身后默然肃立的亲兵和这一群疲沓散漫的襄州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西陵向来话少,尤其在军中。
“今夜剿匪,赏功罚过,令行不进,禁而不止,怠慢刁斗,扬声喧闹者斩。”
他目光冷峻,眼底眉间是久经沙场的沉着果决,浩瀚的江风将清冷的声音吹得渺远悠长。
阵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位新来的水军都尉,年纪虽轻,却不知为什么,让人不敢怠慢。
田让跟在他身后道:“襄州水师还有一艘巨翼,一艘曜阳,都是可以配备五百兵力的大型战舰楼船。这两艘船养护地很好。”
这两艘大型战船是朱优亲自下令制造,前后花了三年造成,一直是襄州水师引以为傲,当时的巨型战舰。
“楼船不必,”魏西陵道,水上快战,这种庞然大物不仅会暴露目标,还会拖累速度。
高严担忧道:“魏将军,今夜风高浪急,京门巫山一带激流暗礁甚多,要小心啊。”
魏西陵点头,随即下令起程。
水城门徐徐升起,风帆张满,数十艘战舰迎风破浪向京门而去。
***
“多谢公子。”
萧暥接过冰酪,姑娘请吃东西,这就尴尬了。这是感谢他当护花使者?还是知道他穷?
其实在潜龙局上,作为彩胜,他想要什么并不能自己买,只能是主人给他买,或者宾客请。
片刻后,萧暥边吃着冰酪,陪着齐意初在游廊上闲逛。
三层游廊蜿蜒而上,俯瞰下去大厅里灯火交辉,衣冠如云,一桌桌赌案前堆金积玉。隔着珠帘,歌台上传来缥缈的乐声。
游廊外,霜天月洗,江流浩荡,楼船已经接近京门,两岸山势变得险峻秀美,风景如画。
萧暥这会儿觉得有点像在度假。自从来到这乱世,两年间殚精竭虑、戎马倥偬,从来没有放松过,更没有机会游玩。吃着冰沙,在豪华游轮上闲看风景,让他有种回到现代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更何况还有佳人在侧,萧暥都不知道多久没和姑娘说过话了,眼底的锋芒收敛起来,一双眼睛倒显得安份了不少。
萧暥发现这位齐姑娘和谢映之有点像,有种如沐春风之感。难怪一开始给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相比谢映之放达不羁,齐意初更温柔可亲,他们沿着游廊走着,一个修长俊逸,一个娉婷窈窕,甚为养眼。
萧暥还发现,周围宾客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他们身边打转,和美女在一起回头率就是高?
“他怎么和齐家大小姐在一起了?”“莫非想让江陵齐氏买了他?”
“算了罢,齐氏什么家世,容绪先生又何许人?内外兼修。”那句话余味悠长。
立即有人冷笑,“早就被调/教过了。”
这话一说,有人反驳,“晚宴的时候,他好像把容绪先生打了。”调/教得那么凶?
“啧……”其他几人咂舌。
“没真打,只掀了桌子。”
“容绪先生太心急了。”一人嘿嘿道。
“能不急么?开局后,彩胜都不能碰。”
“换我也急。”
“所以他还是冰玉无瑕?”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筹了多少子?”海安伯孟昌道。
“四千多。可被北宫达这一抬价,他现在的身价逼近六千子。又不够了。”兴山伯愁眉不展。
“六千子,诸位疯了吗?再加一些就可以一决王剑了。”
孟昌抬眉道:“就看江山美人如何取舍了,北宫世子虞贰将军他们尚可一逐天下,对于我等,就算得到王剑又如何,莫非各家厅堂上轮流悬挂?还不如美人软玉温香。”
“诸位想多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只见画屏后走出一个少年,正是朱琦带来的画工。
“诸位这么急着去送筹子?”他掠了一眼众人,“你们谁能赢得了沈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
“我能赢他。”画工笃定道,灯光下,他一双眼睛幽沉沉地不见底,“只要让我入局。”
就在刚才,魏瑄闪身上了船,但这船上的宾客大多身份不菲,不好冒充,唯有这画工最不引人注意,连朱琦对他都不熟悉。
魏瑄略施小计,用易妆术快速改换了样貌,替上他的身份。
孟昌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大笑道,“我们都是集了几千玉子才能入局,你有什么本钱?”
想要空手套白狼,赢了他有份,输了算他们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不耐烦地甩袖轰道:“竖子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案头的烛光微微晃了下,一道影子悄然映在了画屏上,就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我借你三千玉子入局。”
三千玉子,大手笔!众人愕然望去,就见苏钰不紧不慢从画屏的阴影中走出来。
魏瑄反问,“苏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苏钰似不经心道:“入局以来我手气不错,赢了些玉子,而且……”
他声调一沉,脸转向魏瑄,目光幽森,“既然你说能赢他,我想看看。”
***
游廊上灯火阑珊。虽然已到亥末,游人反倒多了起来。
那些从赌桌上输下阵来的,或者小赢一把,赌到一半中场休息的人,呼朋唤友地饮酒作乐,欣赏歌舞江景。灯火彻夜不休。
萧暥边走边四下观察,虞珩果然色心不死,一直派人盯梢尾随着他们,大概是碍于他在,没有机会下手,但同时,齐意初在身边,他也得斯文点,没法动粗。
这时,一名青衣小童匆匆上前,在齐意初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意初道:“公子,夜晚寒冷,容我回舱添衣再叙,失陪了。”
萧暥见那小童虽然年纪不大,但脚步轻健,行走带风,必是习武之人,此刻游廊上的宾客也多了,想那虞珩也不敢轻易劫人,于是道:“姑娘请便。”
齐意初的身影清若流云,几步外就消失在了往来如云的衣冠丛中,萧暥眼底余光扫过,人群中立即闪出两条劲硕精干的汉子,疾步跟上。
萧暥干脆转过身,大咧咧背靠廊下,长腿一抬拦住了他们去路。
那两人一愣,交换了个眼神,竟没料到这一出。萧暥见他们目露凶光,不是打手就是贼寇。
“两位找人?”萧暥道,谢映之送他的碧玉扇在指间转得飞起,整个玩世不恭之态。
那两条汉子没说话,一人抬起下巴,凶顽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
萧暥立即察觉不对,眼光疾速掠去,就见身后又忽然冒出三条汉子,前后去路都被截断了。
某山匪头子怔了一下,本来也就是拦路打个劫,这会儿变成被包围了?萧暥随即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既然是要劫美,包围他做什么?
他一糙汉子,除了身上这套衣裳尚且值点钱外,劫财劫色都占不着边罢?
就在这时,中间一扇雅间的门忽然开了,虞珩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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