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拥挤在渡口,寒风中,神情仓皇地等候着登船。
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里扬起烟尘,紧接着,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大地随之震荡,风中飘来浓郁的血腥气,蝗潮般的北狄骑兵席卷而来。黯淡的天空下,银亮的弯刀高高举起。
渡口顿时就乱了。
“是蛮子!”
“快!快上船!”
众人惊慌失措,拥挤着拼命爬上渡船,不时有人因挤不上船而落水,被寒冷的江涛卷走。
渡口顿时一片混乱,惊叫声,哀哭声冲破天际。
赫连因一身皮甲杀意正盛,在中原战场的势如破竹让他颇为得意:“勇士们,中原已经没有可战的军队了,他们都是猪豚,是牛羊,杀光他们,攻下江南去!”
他举起马鞭指着涛涛江水道:“听说江南好,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哈哈哈!”
紧接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出于多年狩猎的敏感,他感觉到了寒风中夹杂着一丝森然的杀机。
两边的树林都□□静了,安静地连一只飞鸟都不见。
大将屠闾见到渡口成千上万惊慌失措的人和散落的钱粮物资,眼睛都红了,“勇士们,给我冲,杀光他们!”
“等等,”赫连因喝住他,警觉地看向周围。
风穿过树林,落叶纷纷,林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重重叩向大地,草屑飞溅。
“不好!”赫连因大叫。
几乎是同时,两支骑兵从左右两翼杀出,
他们与赫连因以往遇到的中原骑兵完全不同。他们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速度极快,像两支利箭冲入了北狄阵中。
由于这一个月来攻城略地,连下五州过于轻易,使得北狄军队对中原骑兵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他们都是一群盲目的羔羊,战力低下,纪律松散。
可是这一次赫连因心惊胆战。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术。
他们人虽然少,但是却如同一道犀利的闪电,冲入数万人彪悍的北狄铁骑中岿然不惧,往来冲杀队形不散,紧凑而有效率,时不时在敌阵中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大迂回。将江岸边上万的胡人骑兵搅地阵型大乱,顿时溃成一盘散沙。
赫连因骇然不止,中原人竟然还有如此战力之军队!
当寒风中,魏字战旗猎猎飞扬的时候,赫连因彻底懵了。
屠闾道,“不可能!魏旷不是早就死了吗?”
九州皆知,魏西陵当年被萧暥所暗害,都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可是天底下,除了当年的战神,还有谁能只用两支千余人的骑兵,就将他这在中原所向披靡、一路攻城略地的草原铁骑搅地阵脚大乱,乃至于瞬间土崩瓦解,毫无反击之力。
乱军之中,赫连因忍不住胆战心惊地回头。
天空冷雨潇潇。
苍茫雨色中,将军银甲依旧,战袍霜染,鬓似寒秋。
赫连因脑中最后的一丝侥幸顿时烟消云散,
“撤!快撤!”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几万草原铁骑被数千骑兵打得落花流水,溃逃而去。
魏西陵勒住马缰,断然道:“不要恋战,护送百姓登船。”
数千骑兵迅速围拢,寒雾中,无数的战船横在江面,一字排开,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赫连因狂奔出了十几里地,方才放缓马蹄,心脏怦怦直跳:“追上来了吗?”
“没有,他们撤兵了。”屠闾道。
赫连因长吁一口气,才慢慢缓过神来,叹道,“我以为魏旷已死了三十多年,没想到啊,战神尤在,风采依旧。”
看来想要拿下江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说罢又长吸了口深秋的霜气,面露忌惮之色,“究竟是何人,将这步棋埋得那么深。”
三十年前,那个人苦心孤诣,竟瞒过了武帝,瞒过了天下人。
江岸边有一处高坡,赫连因下马登山。站在山上可以看到乘风而去的猎猎战船。
想起刚才江岸边的厮杀,他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他统一草原十八部落,挥军南下,很久没有遭遇到这样的失败。
这种心惊肉跳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他不由想起三十多年前夜袭横云岭。
过江后,魏西陵马不停蹄就去了江汉大营。
北狄胡人不善水战,要守住长江防线,断然不能让胡马渡江。
江陵大防严阵以待,百万铁索沿江而起。
魏西陵亲自驻守江陵渡口。一边接应南下的百姓,一边紧锣密鼓地备战。
另一边,赫连因开始打造船只训练水师。
赫连因面色阴沉,望着滔滔江水,他明白,要彻底打垮中原人,必须击败他们的战神,摧毁他们最后的支柱。
长江一线,战云密布。
魏瑄面色凝重,道:“先生,我只能看到这里,之后的事情就看不见了,我若继续往前走,只会再次循环到兰台之变的那一夜。”
他的眼神忧沉,这些日子,他在境中不停地循环往复,将兰台之变,到胡人南下这段境,周而复始地经历无数遍。
谢映之看他的神色,心中已经了然。
这是何等的执著,偏念已深。
魏瑄道:“先生不觉得蹊跷吗?”
在境中,中原沦陷得太快了,短短半月内,连失去五州之地,北狄人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魏瑄想不通,他蹙眉道:“凉州不是没有防守,朕调派到朔方凉州一线有十万大军,都去哪里了?”
“所以殿下不离开溯回之境,是为了查清此事?”
魏瑄习惯性用力掐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蹙,“不,不是。”
他脸上显出苍白无力的苦楚,“我在寻找一个人,我想知道他去哪里了,朕这一生南征北战,开疆扩土,就是为了找到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痕迹,可是三千世界,哪里都没有他的踪影,朕找不到他了。”
谢映之注意到魏瑄的用词,又变成了帝王。
他再次陷入混乱了,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谁。是武帝,还是魏瑄?
“先生,我不出去,我若出去,这境中一切就会再次发生。”魏瑄坚决道。
他终究被秘术影响了心智,将来他若登基,难保不会逐渐失去理智,再次将那人打入寒狱。
“我若留在这里,他就不会出事了。”魏瑄轻声道。
只要那人安好就可以了。
任何一个会伤害他的人,魏瑄都不会放过,也包括他自己。
谢映之静静凝视着魏瑄。
他此刻紧蹙眉心,俊美的脸容被挣扎和痛彻扭曲了。让谢映之隐隐想起了一个人,那大夏国的最后一任君王,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