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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残旧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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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系统附身的萝卜头正朝季恒扇着翅膀。

    李恕恍如不见,只问老管家:“下一家?”

    老管家眯着眼睛,看着长长的名单:“城外卖书画的王家,去年季公子强买他家的扇子,指使人把卖扇的老人打伤了。”

    差不多了,韩悯朝萝卜头伸出手:“统子。”

    系统停下动作,停在他的手臂上,晃了晃身后的羽毛,随他一起进去。

    两大箱子的书还放在正堂里,柳老学官与柳岸都是爱书的人,都等着他回来,打开箱子看看。

    韩悯把李恕给他的书卷目录交给老师,让老师先看。

    柳老学官边看边叹:“不错不错,许多残书我在宋国时都没见过。”

    他从前是宋国人,曾任太子太傅。

    年轻的时候,不满宋国朝政,某天夜里,一舟渡江,来了江南,得了德宗皇帝的赏识,在永安学宫任学官,才有桃李满江南的今日。

    而宋国在江北中原,学问源流之地。

    他们在江南齐国,许多书都要从江北来,有时宋国朝廷下令,不准经卷售往南边。许多残卷书籍,只有依靠民间私自传递,送来齐国。

    所以他这样说。

    柳老学官将折子交还给他:“都是很好的东西,你拿回去仔细看看。”

    韩悯点头应了。

    老学官拍拍他的肩,似是颇有感慨:“老师老了,再看也来不及了。你们这些小辈文人多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问”

    “是。”

    再过了几日,葛先生忽然让谢岩给韩悯传了个口信。

    说是他爷爷的书稿好像找着了一些。

    韩家被抄家的罪名是私修国史。家中有字儿的东西都被翻检过一遍,最后整理出几大箱子的书稿,抬进宫之后,便不知所踪。

    先帝如此憎恶韩家,想来也不会把书稿留下,所以韩悯并不想着在宫里找。

    而在抄家之前,韩爷爷曾将一些书稿拿给白石书局,托他们印成书册,要送给几个朋友。

    还没来得及拿到成书,韩家就被抄家了。

    韩悯想帮爷爷找回那时给白石书局的书稿,一开始才会给书局写书。

    他来永安之后,一早就请书局与葛先生,帮他留意一下。

    几个月后的今天,才终于有了消息。

    清晨收到消息,韩悯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跟着谢岩匆匆赶去书局。

    葛先生就在书局后院的门前等他,见他过来,一把将他拽上马车。

    “先走,边走边说。”

    他吩咐马车快出城,然后放下帘子,对韩悯道:“书局怕惹麻烦,对你爷爷那种书稿,一般是烧了干净。一开始帮你找过当时排字的工匠,还找过接你爷爷这个单子的伙计,不过他们都不记得了。”

    “后来就找了处理书稿的伙计,不过两三年了,许多人都走了,要找起来也不容易。前几日终于找到一个,他说有的伙计贪小便宜,会把作废的书稿带回自己家去。”

    “你们家出事那天晚上,书局就火急火燎地让他们把书稿连夜拿去烧了,他们当时懒得动弹。第二日清晨,才有一个伙计把你爷爷的书稿,混在另外的废稿里,带回家了。”

    韩悯不自觉绞紧手,问道:“他们将书稿收来,会做什么?”

    葛先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糊窗子,比草纸糊得透光。或者烧饭时,用来引火,省一些稻草。”

    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多半是找不到了,谁会把几张纸留两年多呢?

    韩悯应当能预料到的。

    两年过去,能找到书稿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他也只是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才想要试一试。

    他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只道:“还是多谢您,等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灰心。听他们说,有些黑市商人,会把一些民间的书稿收来,和其他的书稿混在一起,整理一下,当做前代的文集转手卖出去,说不准你爷爷的书,也正在黑市上卖呢?”

    这种事情,韩悯倒是略有耳闻。

    南蛮荒芜,书籍匮乏,大齐通行的书卷鱼龙混杂,难以辨认,有些商人借此牟利。

    或者找旁人不要的书稿,或者让没有名气的书生执笔。

    拼凑出一本书,署上前代名家的名字。

    反正流传不广,能认出来的人不多。前代名家也都已经过世,翻不了案。

    这就是所谓的伪书造假。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韩悯揉揉脑袋,稍微松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

    农家小院里,一个妇人正抱着谷子喂鸡,葛先生上前交涉,给了她两块碎银做酬劳,妇人才将他们引到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

    房间是土筑的,没有窗户,昏暗不明,满室尘土飞扬,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写着字的纸张。

    韩悯用衣袖掩着脸,一边咳嗽,一边道:“先带回去吧,我回去慢慢看。”

    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塞给妇人两锭银子:“请问大娘,可还有这样的书稿?”

    那妇人看了一眼韩悯塞过来的银两,立即眉开眼笑:“有有有,我家男人专门帮书局处理这些东西,每天都带回来一些。”

    “敢问他两年前是在白石书局做事么?”

    “是,不过做了一会儿,就去其他地方了。”

    “那……这些书稿里,会有白石书局的稿子么?”

    “这……”妇人眼珠一转,随即笑道,“自然会有的。您想啊,我男人每天都带一些纸回来,堆在最上边,我们每回都是用最上边的。两年前的,说不定还被压在下面呢。”

    韩悯点点头,那妇人带着他去了厨房,灶边的竹筐里也堆放着许多废稿。

    妇人满脸带笑地瞧着他,韩悯会意,再塞给她一块银子。

    那妇人将银两收好,又问:“还有一些糊在窗户上了,还要吗?”

    窗户上的纸,久经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字迹了。

    韩悯笑了笑:“不必了。从前也有人像我们一般,来这儿收这些东西么?”

    “也有。不过他们挑挑拣拣的,翻了半天才拿了几张,不如你们爽快。”

    “原来如此,那他们常来么?”

    “不常来,一年才来几次,不过来时,一般会在我们这儿待几天。”

    韩悯了然点头:“那下次他们来时,能不能请你家男人,去白石书局说一声?”

    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银子。

    “自然自然,他们要是再来,我一定让我家男人去通报。”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妇人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银两,恨不得韩悯日日都来才好。

    那头儿,葛先生已经带着人,将所有的书稿装上车。

    东西说多也不多,只装了两个竹筐,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两张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韩悯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葛先生给他倒了杯茶,安慰他道:“没事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再帮你找就是了。”

    韩悯接过茶杯:“谢谢先生。”

    “那书稿到底写的什么?怎么好像非找回来不可似的?”

    “我爷爷从前在史馆做官,同宫中几个朋友交好,受他们所托,将这十来年的亲历见闻编成戏本。增删几次,写了快十年。原本已经写好,只等印出来送给他们了。”

    韩悯撑着头,靠在马车窗边,轻叹一声。

    “在桐州这两年,爷爷几十次想提笔重写,可惜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也坐不住,手抖得厉害,又握不住笔,时常写了两三张就写不下去。”

    “我有几次看见他坐在案前,一边打自己的手,一边提笔写,写不出来又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我想说他口述,我来写,他又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麻烦,不让我管。我想他大概是记不清楚自己写过什么东西。所以想帮他把书稿找回来,起码要把这本戏文找回来。”

    就算只找回一两张也好。

    韩悯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对葛先生道:“麻烦先生帮我。有用钱的地方,就从我的话本钱里边拿。”

    葛先生素来爱惜他们这些文人,一听这话,心疼极了。

    “没事没事,我再帮你找。”

    回到白石书局,将买来的废稿都堆在院子里,韩悯也不嫌脏,坐在石阶上,一张一张地查看。

    谢岩也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帮他看看废稿。

    一直到下午,只剩下最后一些竹筐底下的纸张。

    葛先生道:“那个妇人也是哄你开心,怎么会有两年前的……”

    谢岩忽然举起筐子:“韩悯,你看这上边的是不是?”

    竹筐的竹条缝隙里,藏着两张纸。或许是因为压得紧,才没有被拿去糊窗子。

    将竹筐拆开,两年前的纸常年放在厨房,脏得很。

    韩悯一眼就看出这是早些年爷爷的笔迹,稳重平和。

    他这才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捧在手里,看了两三遍。

    葛先生舒了口气,道:“可算是高兴了吧?走吧,中午饭都没吃,出去吃饭。”

    为防万一,韩悯把这两张书稿抄了两份,收在不同的地方,才同他们一起出去。

    还是下午,三个人准备去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

    才走出书局,就看见楚钰和温言在一个说书摊子前,温言脸色很差,楚钰却一个劲儿地朝他笑。

    温言推着轮椅要走,楚钰就伸出脚别住木轮,不让他走。

    走近了才知道,那说书先生在说《圣上与御史二三事》。

    看见韩悯来,楚钰才收回脚。

    温言推着轮椅冲到韩悯面前,恨恨道:“你做的好事。”

    楚钰笑了笑:“大度点,你前几天对韩悯可心软了。”

    而后又听那说书先生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这本,咱们来讲《圣上与探花郎》。”

    楚钰笑容凝固,随后躲在人群里,振臂一呼:“御史大人才是最好的!”

    竟还有人应和:“没错!御史才是最好的!”

    韩悯推着温言的轮椅,轻声道:“辨章,我们走吧。”

    温言指了指前面:“走不了了,你看,圣上亲自来了。”

    韩悯抬眼看去,停在街口的,可不就是宫里的马车吗?

    傅询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在喊什么。

    不知道第多少次,韩悯紧张地吃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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