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话,韩佩躺在榻上,咧着嘴流口水,已经睡着了。
韩悯把毯子重新盖在兄长腿上:“兄长也睡吧。”
韩识问:“又要去抄书?”
韩悯下了地,披起衣裳:“就抄一会儿。”
“早点回来睡。”
“好。”
韩悯夜里少眠,总是腾出时间来写字。
这回要抄的书是大部头,要写的话本也还没写,已经耽搁了十来日,必须加快进度。
这几天天冷,韩悯都窝在家里写字。
烛光昏黄,在纸上小心地落下最后一笔,韩悯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韩佩坐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看:“二哥,你写完啦?”
“嗯……还差一章。”
韩佩瘪了瘪嘴,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沮丧。
韩悯笑笑:“今晚就能写完,明天就带你去买糖吃。”
韩佩点点头:“二哥慢慢写,我不馋,我一点都不馋。”
韩悯指了指他的嘴角:“可是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韩佩连忙伸手擦嘴,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跑走。
屏风隔开烛光,韩识见他过来,掀开帐子,朝他招招手。
“你二哥还不睡?”
“二哥说还有一章。”
“好。”
韩佩爬上榻,盖上被子躺好。
想到二哥说明天带他去买糖吃,忍不住咂了砸嘴。
韩识亦道:“你流口水了。”
韩佩再摸了摸嘴角,发现自己又被骗了,气得拍了一下床,扭过身去不理他。
瞧瞧,人家这才是亲兄弟呢,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哼。
屏风外边,韩悯揉了揉手腕,拿起笔,继续写字。
许久之后,红烛烧短一截,韩悯放下笔,扭了扭脖子,抬头望着房梁。
忽然簌簌两声,房梁上陈年的积灰掉落下来,正好扑在韩悯面上。
韩悯捂着眼睛,还没伸手揉两下,只觉得地动山摇,整个地面都在晃动。
檐上瓦片落下,哐当几声响。
里间的韩识警觉,反应得快,大喊了一声:“韩悯!”
韩悯回过神,才知道这是地震了,顾不上被迷花的眼睛,冲到里间。
韩识将迷迷糊糊的韩佩抱起来,递给他,却道:“去找爷爷!”
灰尘弥散里,韩悯没来得及应上一句,抱着韩佩跑到院子里。
“站好,不要乱跑。”
也只来得及嘱咐了韩佩一句,韩悯又跑向隔壁屋子。
韩爷爷身子不好,害怕他夜里有事喊不到人,所以他们住得近。
韩悯使劲揉了揉被迷花的眼睛,看清楚路之后,跑进隔壁房里。
老人家睡眠浅,早已醒了,拿了拐杖,正要下榻。
韩悯一把背起老人家,也到了房前的空地里。
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韩识已从榻上翻了下来,拿起倚在墙边的拐杖。
韩悯上前,一抄韩识的膝弯,把他也抱出去了。
此时元娘子与柳娘子也相携从内院里逃了出来。
柳娘子正哄韩佩。元娘子见两个儿子平安出来,也连忙上前,将他二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应当是柳州地震的余震,波及到了桐州。
不太厉害,只晃了一阵子,待他们都到了院子里,就停下了。
韩悯将韩识放在廊前阑干上,使劲揉了揉眼睛,灰尘进了眼里,不自觉就流下眼泪。
元娘子拉开他的手:“怎么了?娘看看。”
“没事,房梁上灰尘落下来,进眼里了。”
元娘子对韩识道:“大儿子,你给你弟弟吹吹。娘去打水,给他洗洗。”
韩识拉住他的手,韩悯半蹲,与他齐高。
韩识扶着他的脸,吹了吹他的眼睛:“现在怎么样?”
还没说话,元娘子从院中的井里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拿出一块帕子,浸湿了给他擦擦眼睛。
元娘子佯怒道:“谁让你自个儿使劲揉的?都揉红了。”
韩悯眨了眨眼睛,眼里直泛泪光。
可怜兮兮的。
元娘子也没再说他。
此时天色尚早,但是害怕再出事,也就都没有回房去,都待在大堂里。
很快的,外边也有衙役敲锣,让他们不用惊慌,注意防范。
韩悯与韩识一块儿,坐在走廊的阑干上。
韩悯拿着两块浸湿的帕子,捂着眼睛。
觉着差不多了,便把帕子揭下来,韩识看了一眼:“还是有些红。”
于是韩悯继续敷眼睛。
却听见韩识忽然问:“你怎么抱得动我的?”
韩悯笑了笑:“忽然就抱得动了呗。现在再来,肯定就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韩悯再一次揭下帕子。
屋顶的瓦片被震落下来,摔在院子里,瓦砾碎片,仿佛废墟一般。
韩悯叹道:“哥啊,要花钱修房子了。”
韩识摸摸他的脑袋,仿佛答非所问:“那树梅花开得很好。”
庭院正中,梅树发了新花,于废墟之上。
韩悯忽觉鼻头一酸,赶忙拿起帕子,把自己通红的眼睛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