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在圆明园修养的日子里,西洋画师郎世宁会被雍正叫来作画。可他并不喜欢一本正经的画作,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半认真半玩笑的口吻道,云烟,我下辈子若换成别的样子你还认得出吗?
于是,雍正洋装图、雍正打虎图每一张都让云烟笑。她总是说,画上好看,但你比画上更好看。
“正月观灯”、“二月踏青”、“三月赏桃”、“四月流觞”、“五月竞舟”、“六月纳凉”“七月乞巧”、“八月赏月”、“九月赏菊”、“十月画像”、“十一月参禅”、“腊月赏雪”。
一年四季,每个月,每一日,都是一个剪影。
抚摸着“雍正农耕图”,云烟靠在他怀里,默默潸然。那挽着裤脚耕田的帝王,他身后的女子,孩子。他们曾经的美好,曾经的一家三口,还有留在如来膝下的曈昽,只留在这青山绿水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雍正九年夏季过后,在畅春园养病的皇后那拉氏病情越来越糟,雍正让太医院会诊,得出的结论也是时日无多。
这似乎是个早就可以预见的结局,一个个的离开,离开到近乎让疼痛麻木的地步。雍正还会心痛吗?云烟不知道,她觉得依旧会。
她会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多陪陪她。
风雨四十载,雍正这样的性格,做他的福晋,做他的皇后,真的不容易。
云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母仪天下的大清皇后做些什么,在她心中,可曾恨过自己,像恨这个时代每一个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一样,甚至更恨。
那拉氏是悲哀的,但也是幸运的。因为高贵的出身,她可以不是宋氏,不是李氏,不是年氏,更不是云烟,是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雍正皇帝的皇后。可又因为高贵的出身,她注定不是四阿哥胤禛的第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是雍正皇帝唯一的女人。
这个时代每个女人从内心里都是有资格去恨别人的,恨别人抢了自己的位分,恨别人抢了自己丈夫的恩宠,因为这本就是三妻四妾的时代。可云烟没有,她自始至终没有权利恨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是对年氏,也似乎没有理由去恨。
无从选择,是对她命运的最好诠释。
云烟靠在窗边,忽然想起远方的一个故人,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她翻出小柜里她一直整理好的来往信件,发现最后一封来信已经是在胤祥病重之前了。
那时,他在遥远的木兰策马。如今,他又在哪里?
云烟叫来侍卫长拉锡,让他去打听消息来报。
她好久没有提过笔,雍正曾教过她写毛笔字,但她也不过学他几分。
下笔后寥寥数语,还未及封口,雍正回来了。
云烟将信递进他手中,雍正没有看,缓缓握住她拿信的手。
雍正九年九月,有一个男子在秘密安排下进入了皇家园林“畅春园”,这是里他爷爷康熙皇帝生前最爱的地方。
云烟再见到他时,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他的年纪。二十岁,三十岁?
这个从前她怀抱中的小阿哥,那个在乌镇别院里拉着她手放花灯的男孩儿,已经很高很大了。
他分明是胤禛年轻时候的模样,更加黝黑健康的容貌身材,漆黑的眼睛,眉宇间六七分的相似,一个男子汉的样子。
他唇边带着的弧度,却那么似曾相识,像他某个叔叔常做的那样,温文尔雅。
云烟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帮他轻轻拉开内室的门,再在他进去后轻轻合上。
此时的今日,只有弘晖,是皇后那拉氏最大的慰藉,最大的幸福。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这是云烟能为皇后那拉氏做的最后一件事。
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皇后那拉氏薨,谥孝敬皇后。
雍正病体初愈,臣工以怕龙体触景生悲为由劝止,雍正便没有参加葬礼,从诸大臣议,以明会典皇后丧无亲临祭奠之礼,令皇子朝夕奠,遇祭,例可遣官,乞停亲奠。
弘晖在葬礼之后,与雍正长谈了大半夜。在云烟醒来时,雍正说他还是走了。
音容永隔,离开的人永远不会老去。走的人多了,常让人看到某些日子心中便会一痛。随着岁月,这些日子便越来越多了。
天下大定,仿佛知道手中的日子越来越少,彼此都是用尽心力的对对方好。
雍正简直将云烟当做女儿来养,他有次在亲密里嘟囔了声宝宝乖,惊得云烟瞪了他半晌,脑海中想起他曾在奏折上写过的“朕之宝贝大臣”便不这么惊悚了。后来,他却更爱这么叫了。
雍正的一切爱好,云烟都是没有不满足他的。不管是玩猫逗狗,抑或是炼丹弄道。云烟知道他孜孜不倦潜心钻研的便是来生的安排,却不能去阻止他打击他,说这是迷信。毕竟,来生到底有没有,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同样不知道答案,不知道生死轮回的奥秘。
雍正十年春,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皆在祭祀途中染了风寒病倒。
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却像一下为大清王朝拉响了一个红色警报,整个朝廷就像被警醒了一般,炸开了锅。这个最糟糕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这个真相就是——雍正皇帝的儿子,真的太少了!
少到经不起任何一点闪失,随时可以全军覆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