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虚妄之诺

;  埃尔梅黑色的脸上淌下悲悯的浊泪：“可悲啊，可悲啊，这污浊的世道和可笑的人们，已经将你彻底地染透了。”

    他不闪不避地迎上了斯黛拉的攻击，被重重地打倒在地，泥塑的躯壳分崩离析，却不影响他的呜咽在诡域的每一个角落中回响：“可悲啊！神子！他们只是为了你的力量才污染你的，谎言之主却被谎言蒙蔽，这是何其可笑可悲！”

    覆甲的重拳落在被埃尔梅侵蚀的黑泥柱上，天地震荡，千百张的痛苦之面都做出惊恐的神情：

    “想起来吧！你是罪恶的使徒！你的手上沾满了杀戮的鲜血，永世不可能坠入伪善的深渊！譬如冰雪不能见容于朝阳！”

    黑泥柱上的面孔陡然改换了。

    桑利院长，克蕾雅阿姨，还有蒂妮他们，十几个追随在她背后的孩子。

    死的轻如鸿毛，也许已经被人刻意遗忘，但斯黛拉当然知道，她们是自己晋阶圣徒的过程中，手上沾染的，永远洗不清的污血。

    自那以来过了三个月，查拉图小心地没有提起过，仿佛那些人都是被斯利古德屠戮，只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寄托在那个鲜血领域的屠夫身上，罪恶也就沉进了泰晤士河。

    在情绪的波动中，斯黛拉也能狂热地铭记自己的爱意。但查拉图呢？他真的心无芥蒂么？怀疑忽然被唤醒，很快就像野草一样滋生漫长。

    重击的频率忽然放缓，力道也突然减弱，痛苦之面们齐声大笑：

    “破绽百出，破绽百出！罪恶乃是永世的刻痕，也是你与生俱来的烙印，你永远不能从这里逃脱！”

    “斯黛拉！”

    查拉图忽然大喊道，心中的情绪纵横决荡，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大的决战，终于战胜了一瞬兴起的无数杂念。

    “我想活下去。”

    他违心地说着，这是他有生以来说过最虚伪的一句话，因为如果其他人都能像没有感情的工具一样，他现在就会让斯黛拉尽一切可能逃跑。

    丢下累赘一般的自己，丢下那几个凡人，向着万允屋全力奔跑，她一定能离开的，只要自私地想要活下去，没有她回不去的地方。

    不过做不到吧，查拉图只能以此提醒她，【我想活下去】。

    为此，你不能放弃自己。

    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力量和宽恕，斯黛拉再度昂扬起来。

    “对啊，老男人，你给我的根本不是选择啊。”

    埃尔梅又从柱上分离出一个躯壳，以手扶额地叹息道：“神子啊，你应当选择的，不是盛大而浪漫地共赴灭亡之路吗？”

    斯黛拉的面甲里发出铿锵的声音：“抱歉，我看到了黑夜中的一团火，就没法回忆起不知光明为何物的岁月了。”

    污浊的黑泥从天空中落下，她高举手臂，仿佛其上有一方透明的模具，将黑泥承住，逐渐地铸造成型。

    长达数十米的黑色巨镰紧握在手，挥动时产生的风暴中传来斯黛拉的尖声：“以我背负的一切命运，铸造毁灭一切的恶魔！”

    埃尔梅跪在地上，肆意狂笑：“对，对对，神子啊，这才是你的本性，欺骗一切，毁灭一切！哪怕此世的人为你冠上一千种善名，也洗不清你的暴虐和邪恶！”

    “而因你的【必要之罪】，我已受大人的庇佑，必将毫发无伤！”

    镰刀的寒锋逼近的刹那，埃尔梅的耳中，忽然理解了同时响起，另一句话的含义。

    在女孩背后，查拉图盲着眼，伸手按着脸上淋漓的鲜血，咬着牙说道：“以我查拉图之名，背负马兹达·阿胡拉之命，承担其后一切之罪：我宣告，斯黛拉于此时此刻，所行之一切暴行，皆为……”

    最后的词语吐出唇边，查拉图身上的七分之一真实之力轰然崩塌，但他所说出的言语，已如古罗马的十二表法一般，镌刻在历史长河的河堤上，不可掩盖，不可曲解。

    “……善举。”

    镰刀无声地掠过眼前一切，不受任何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