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勇一样心神不宁的还有双峰镇的镇长何斌。何斌是左江县官场上众所周知的大器晚成的代表。在副科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也就这样了的时候却突然空降到双峰做了左江县头号大镇的政府首脑。
何斌常跟朋友自嘲说自己这个镇长是捡来的。实际上,要不是前任镇长因为突发的群体事件被免职,而县里符合任职条件的干部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其实说什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在政府办写了大半辈子材料的老副科来坐这个位置。
何斌有能力,有才华,有抱负,在加上在政府办打磨了这么些年,官场上的道道他都门清得很。但他的缺点同样很明显,那就是他的年纪不小了。当官这回事,年龄有时候就足以抹杀一切优势。现在都讲究干部年轻化,虽然何斌也对提拔干部时把年轻化等同于低龄化的做法嗤之以鼻,但他却明白,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年轻确是不可多得的优势和资本。
陈勇这段时间在跑关系的事情何斌是知道的,圈子就那么大,想瞒也瞒不住,何况陈勇打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何斌。
何斌明白,要是在四十岁之前做不了某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按照惯例,即使是明年这样的大换届年,像何斌这种才下来不到两年的镇长要想晋位书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如果陈勇高升,那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
双峰的领导班子本来就偏年轻化,熟悉情况的副职也不多。陈勇要走了,再空降一个书记下来跟原本就是空降下来的镇长搭班子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何斌梯次上位,再空降下来一位镇长,那样才是最符合组织意图,也是最有利于双峰政权平稳过渡和地方发展的最佳选择。
所以这段时间对于陈勇时常外出的行为何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没有半句怨言反而主动把陈勇落下来的那一摞子工作都给扛了起来。这个时候,自己和陈勇完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不必也不能在背后耍花样、使绊子。何斌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明白,在很多时候,为别人搭桥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修路。斗争是必须的,但也是最次、最低效益的手段。相对而言,合作、共享才是现在的主流。试问,能和平,谁又愿意去争个你死我活呢。
陈勇从鹅城郁郁而归的情形何斌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着急不已。但他同陈勇不同,他不是左江本地人,虽说在左江工作了十几年,但聊得来的大多都还不如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上忙的吧,大多有都是泛泛之交,根本指望不上。
何斌一路走来,靠的就是自己的本事再加上上天眷顾,平白比旁人多了几分机缘。所以虽然何斌明白现如今陈勇未来走向对自己仕途的厉害关系,但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在心底暗暗祈祷。
江春水初来咋到,工作能力和悟性虽说不错,但对于体制内的这些东西却一窍不通,完全一个门外汉。
晚上他跟黄英聊起今天碰见书记吃了个瘪的事情,还是黄英帮他点破了其中的门路。
听黄英把其中的缘尾一一道来,江春水顿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同时,黄英言语中表现出来的,对左江官场上的人事情况的熟悉程度以及政治敏锐性,也让江春水颇为惊异。
“这些都是我听我爸他们聊天的时候说的,说得多了也就记住了。我在双峰政府上班,难免就会对他们说的陈书记、何镇长他们的事情多上点心。”见江春水满脸疑惑,黄英解释道。
“你爸不是做生意的么,怎么也会谈论这些东西?而且,隔行如隔山,他们怎么就这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咧?今晚要不是听你说,就我这个体制里面的人都还弄不明白。”江春水说道。
“嗨!现在做生意不跟政府官员打交道怎么做得下去嘛。就我爸做那点小生意,每天在一起吃饭的、喝茶的你以为是什么人?不都是当官的啊。当官的需要商人朋友帮衬,做生意的也需要政府官员撑腰,这叫各取所需,取长补短,说起来滑稽,实际上我看我爸跟那帮当官的关系可比那些纯粹靠工作交集起来的关系靠谱多了。“
“再说了,左江才多大点地方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往往当事人还自以为密不透风,实际上啊早就成人家茶前饭后的谈资了。“
江春水一直听黄英在款款而谈,没有搭腔,内心深处却早已波涛汹涌。
作为外地人,此刻的他深刻的感受到了人脉和信息的重要性。像黄英这样的黄毛小丫头,实际上什么也不懂,但仅仅凭借父辈日常的笑谈就可以做到对全县政治格局了如指掌。而自己呢,哪怕自诩能力过人,见识非凡,但在不对称的信息传播条件面前,自己所自负的一切其实都不值一哂。
“要是这里是龙潭就好了。“江春水忍不住在心底哀叹。在他的想象中,要是现在自己是在老家工作,不说别的,起码也不会像此刻一样,完全就成了一个睁眼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