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踏着别人的尸体上位的地方。踏进江湖,你就得时刻准备好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江湖中,荣耀在鲜血淋漓中悄然获得,道德在勾心斗角间湮没无踪。
所幸,孟星魂和叶翔还可以退下风口浪尖,带着孙蝶的孩子归隐田园。只是想到那个如同流星般闪过江湖又瞬间消失的男子,孟星魂总会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并没有跟那人促膝长谈过,但仅寥寥数语的交谈就足够孟星魂了解这个男人了。
也许那人自己并未察觉,他的笑虽然看似温煦,却总是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疏远之意。他也许可以跟所有人说得上话,却很少把自己的内心完全袒露给某个人。
孟星魂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善于伪装。此人谈笑间杀人的恣意,和他往日里救死扶伤的形象差得太远。
当孟星魂变得善于伪装自己时,他就会更容易察觉到同类者的气息。
不过孟星魂那时候还不知道,伪装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必要技能。而对那个人来说,伪装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初见之时,他只是为那与自己惊人相似的相貌感到惊奇不已,直到叶翔几次三番地旁敲侧击,他才把这相貌和自己死去的弟弟联系在一起。那应该已经寂灭的心因为这伤口而活过来,大概是谁也没法预料到的事情。
如叶翔所猜测,孟星魂幼弟的死是他心头一道亘古难愈的伤。
谁都有心伤,只是有人选择去治愈伤口,有人选择去加大伤口。孟星魂,选择无视那道伤口。
他没有多少时间为自己的亲人悲伤,战乱四起的年代,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到后来又被高老大驱使着去杀人夺命,他根本无暇伤怀。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无心无情的杀手才是合格的杀手。至于后来会被叶翔和某个人触动,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
孟星魂专注凝神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那寻常的竹竿握在他手里也好像一把长剑似的。叶翔凝眸看向他,问道:“你总是喜欢钓鱼,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孟星魂淡然道:“以前当杀手时为了磨练心志就去钓鱼。后来杀手不当了,但这习惯是改不掉了。”
叶翔浅笑道:“日子闲下来了,不如说些以前的事情吧。”
孟星魂头也不回地漠然道:“都是些拼杀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多说的?”
“那些事情的确不值得。”叶翔想起以往自己沉醉酒香颓废伤怀的日子,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又一派悠然道:“我想听你说你弟弟的事情。”
孟星魂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么多话的人,是因为照顾孩子太久了改变了吗?”
叶翔知道自己戳到孟星魂的痛处,却还是无奈地浅笑道:“我都从失去小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为什么你还不能说说呢?”他笑若春风拂人,神情也是真挚深切,但话语中却若有若无地道出一个“忧”字。
孟星魂眉眼间袭上一重悲郁,他沉默良久,才溢出一道几不可察的叹息,淡然无波道:“你知道的,小时候我家里很穷。”
叶翔微微点头,沉静如水地听着他娓娓道来。
“我弟弟感染了风寒,他求我去帮他买药。”孟星魂目光微颤,不知道是光线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他的面色如同石膏雕像那样苍白。他又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但那时,我要是去买药。家里就没钱过冬了。到那时,全家都活不了。”
体会到孟星魂话中的隐含之意,叶翔面色灰暗地低下头。方才因为小男孩还暖意融融的内心却如同被冰水泼个正着,沁凉入骨。
“但不管有多么充足的理由,都是我背弃了他。”孟星魂眼神黯淡地说道。他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说给叶翔听。
“所以,你怀疑叶开是你弟弟时却多次不忍相认,就是这个原因吗?”叶翔神色哀戚地问道。
孟星魂沉默不语。
叶翔歉然地说道:“抱歉,我不该多嘴的。”
孟星魂却是动作缓慢地放下鱼竿,淡淡道:“不用道歉,我去镇子上走走,你去照顾宝宝吧。”说完,他挺直剑身般的脊背大步流星地离开。那冷峻如磐石的面孔仿佛亘古不变,隐藏着一切暗处的波涛汹涌。
目送着那道背影萧然远去,叶翔只余下一抹淡淡的叹息。
孟星魂本来只是到街道上随意走动,却没想到有路人看见他时候露出惊奇古怪的神色。他眉头微蹙,刚要询问,却见那人仔细瞅了瞅他的面孔便啧啧称奇道:“还真像啊!”
“像什么?”孟星魂敛眉道。
那人答道:“沙滩边飘来了一个男人,他昏迷不醒而且全身是血。发现的人把他送到了药堂,那模样和你像极了。”
孟星魂剑眉一扬,问了药堂地址便急不可耐地奔赴药堂,并在药堂老板惊奇的目光下闯进了放置伤员的内室。
内室里的床上,躺着一个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
孟星魂看到之后,忍不住惊呼出来:“是你!”
那人形容憔悴身体清瘦,面色也苍白如纸,头上还绑着绷带,脸上却是含着一抹淡然无尘的微笑。只是他在见到孟星魂的面容眼眸间闪过一丝惊异和疑虑,
孟星魂靠近他,轻声道:“叶开,你是怎么受的伤?”
谁知他漾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后,便疑惑不解地说道:“请问这位跟我长得很像的兄台,我认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