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什么。
他拿出了手机,准备拨葛教练的电话,把地址报过去,让队里赶紧来人把向潮抓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拽向自己。
程佩云一抬头,就对上向潮分外明亮的眼睛。
“你抽烟——你竟然抽烟!葛教练不允许队员抽烟!”
程佩云微微低下头,指尖弹了弹烟灰,那看似熟练又随意的两下,弹在了向潮的心头。
“我已经退役了。我想抽烟就抽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程佩云回答。
“放屁!吸烟影响肺功能!就是……就是不能抽!而且你还骗我了。”向潮目光灼灼地看着程佩云。
那眼神很有力量,也很纯粹,让程佩云想象着如果他们都带上击剑面罩站在十四米的赛道上,这样的眼神一定会透过面罩传递过来,让他感到压力,同时让他心血沸腾。
“哦?我骗你什么了?”程佩云就像故意挑衅向潮一样,当着他的面又吸了一口。
“说好的给我买烧烤,你就请我吃了一碗刀削面!”向潮猛地伸手去抢程佩云的烟。
程佩云没来由一阵心惊,脑海中想象的是向潮被烟头烫伤的样子,速度极快地把手背到后面,把烟换到了另一只手。
“你只是说自己想吃烧烤,可我没有答应你。”程佩云回答。
“所以你说队里把我开除了也是骗我的。”向潮瞪着程佩云说。
“呃……啊?”
“看啊,就是这个表情,你心里想的是——这傻子怎么忽然聪明了!”
程佩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觉得队里把你开除了是我骗你的?”
“你不带我去吃烧烤,连根一块钱的烤肠都不肯给我买,是因为你怕我吃了外面有问题的猪肉,回去万一有比赛尿检出问题。”向潮说。
“烤肠才一块钱吗?那是面粉肠……”
“你知道我进派出所了,不上课跑来找我肯定是葛教练告诉你了。葛教练既然还管我,说明没想开除我!”
程佩云夹着烟指了指向潮,“那你小子也完蛋了。三万字检讨少不了,还得天天扫厕所坐冷板凳。”
“那我也要跟你比一场,不然我不回去。”向潮开口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等你上了世锦赛、奥运会,你会遇到很多英国的、匈牙利的、意大利的名将……”
“我也跟你说过了,他们都不是程佩云。他们都败在你的剑下了。”
向潮还是那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哦……”
不知不觉,程佩云手中的烟烧到了尽头。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烦躁,原本已经接受了、适应的生活忽然被打乱。
就在他往口袋里摸香烟盒的时候,向潮忽然走近他,摁住了他的手。
“都说了你不能抽烟。”向潮的神情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凛冽的压迫感。
“你不让我抽,我就不能抽?你算老几?”
“那你要怎样才肯戒烟?”
程佩云当然知道向潮为什么要阻止他抽烟,因为在向潮的心里还是把他当成击剑运动员,吸烟影响心肺功能,会导致身体机能的下降。
可向潮越是认真,程佩云就越是想要捉弄他,越想要让这小子露出为难的表情。
“葛教练还会让你们练深蹲吗?”程佩云问。
“练啊。”
“那行啊,我这分量应该够了。你要是能抱着我完成一百个深蹲,我就不抽烟了。”程佩云笑着说。
他眉如墨染,眼中仿佛有太阳的耀斑,让向潮看到了程佩云曾经站在顶点的恣意张狂。
“你以后都不抽了?会戒掉?”向潮问。
“嗯——”程佩云回答。
那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儿。
但这个小孩儿却当了真。
程佩云拿开了向潮的手,摸出了那盒烟,他的手指修长,这也让点烟的姿势显得优雅。
在火光照亮他眉眼的瞬间,向潮忽然弯下腰,胳膊绕过程佩云的肩膀和腿,一把将他给抱了起来。
“你……”程佩云惊讶地看过去,而向潮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坚定。
他坚定自己的目标,并且一定要实现它,无论别人怎么非议,怎么觉得不可能。
“我已经把你抱起来了!”向潮用力把程佩云向上一颠,“现在我开始深蹲!你数好了!”
说完,向潮真的抱着程佩云蹲了下去,然后又站起来。
四到五个深蹲之后,向潮的手臂依旧很稳,腰也没有晃荡。
程佩云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接受,再到悠哉悠哉地一边抽烟一边调侃向潮。
“我说你悠着点吧,闪着你自己的腰就算了,别把我摔着。”
向潮根本不理他,而是继续计数:“十八!十九!”
程佩云看着这小子执着的劲头,又开始发慌了。就好像有什么脱离了掌控,把自己早已熄灭的期待再度点燃。
他抬起头,看着向潮的侧脸,才发现这个牛皮糖小屁孩从眉眼到下颌线都透着凌厉,愈发显得坚毅和执着。
程佩云把全身的力量都卸掉了,就这么摊在向潮的怀抱里,顺带朝着他的脸慢悠悠地吹出一口烟。
向潮冷不丁被呛了一口烟,“咳咳咳咳!”
他侧过脸去,剧烈咳嗽了起来,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放下程佩云,眼角都呛出泪花了,仍然执拗地说:“三十九——四十——”
向潮的体力是很好,但他不是超人。
程佩云个子高挑,即便许久没有进行正规训练了他的肌肉含量也比一般人高,看着瘦,其实很重。
此时的他明显能感觉到向潮的胳膊在颤抖,而且这种负重强度的深蹲很容易造成肌肉拉伤甚至关节损伤。
“好了,可以了。”程佩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
“还没有……”向潮咬着牙关闷声道。
程佩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之夹着烟的手就挂在向潮的肩膀上,烟已经烧了一半了,他却一直没有再抽过。
“四十三……”
向潮蹲下去之后再起身晃了晃,差点失去平衡,程佩云下意识双脚点地想要站起来,向潮却闷哼一声把他抱了起来。
“你……瞧不起谁?”
明明脸都红了,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可向潮的眼睛却灼热得像是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烧得程佩云的喉咙发干,一路热到了心脏里。
“你放我下来。太热了。”
“哪里惹?现在才二十多度……”
“你身上热,都快能点烟了。”程佩云不耐烦地说。
向潮忽然笑了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心疼我了!你怕我伤到腰,怕我伤到膝盖,对不对?对不对?”
“你脑子里的泡还没有戳破吗?你的腰伤不伤,膝盖伤不伤,干我什么事?”程佩云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极为冷淡地看向着向潮。
“因为你怕我参加不了世锦赛、参加不了奥运会,断送运动生涯。”向潮也不生气,很平淡地回答程佩云。
“你放我下来。我就当你完成了一百个深蹲。”
“那你还没有答应我戒烟。”向潮每天看起来都在笑,无论怎么给他冷脸,他都能热情地贴上来。
他看似脾气好,但最是执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行,我戒烟。不过……”程佩云侧过脸,正面对上向潮的眼睛,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那你别再来找我单挑,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程佩云本来以为向潮会拒绝,但没想到他很干脆地说:“好!你戒烟,我再不来烦你!”
安静了足足三秒,程佩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这个人千里迢迢而来,钱包身份证手机都丢了,冒着被国家队开除的风险,说是来挑战他。
可这样就放弃了?
到底是因为这一百个深蹲难度太高,还是他的执着本来就到此为止了。
“喂,程佩云!答应了戒烟你是不是说到做到?”向潮开口问。
“嗯。”程佩云点头。
向潮弯腰,把程佩云放了下来,他向后退了一步,打了个摆子。
“那我走了,你晚上好好休息吧。”
说完,程佩云就转过身去,朝着路的另一头走去。
“你答应了戒烟!”向潮的声音远远传来。
程佩云抬起手,把口袋里的烟盒还有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一点一点走进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每走一步,前方的道路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边的孤独和失落要将他淹没。
程佩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没有任何人会一直紧追着你的脚步,对你无尽耐心。
可越往前走,程佩云的双腿就越是沉重,像是被什么牵绊着,拉扯着。
他没有忍住,缓缓回了头,然后怔住了。
在招待所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向潮一直看着他,那张脸上满是泪痕。
就像愿望落空的孩子。
他没有料到程佩云会回头,狼狈又笨拙地用力擦掉脸上的眼泪。
那个样子,让程佩云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世锦赛与冠军失之交臂的时候,躲在更衣室里,用运动衣盖住脑袋无声地大哭了一场。
他忽然想到了那些遗憾,想到了剑与剑相触碰的声响,想到了生死一瞬出剑时心脏极度紧绷的感觉。
想到……如果赛道另一边的对手如果是向潮。
那应该会很有意思,并且很难忘吧。
程佩云一步一步走了回来,看向伫立在原处的向潮。
他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写满了不甘心,可却又那么干脆就放下了。
“你哭什么?”程佩云问。
“不能跟你比赛了啊。”
“那你刚才就该让我跟你比赛,而不是选戒烟。”
“烟瘾早点戒掉,以后你回国家队才不会后悔。”
程佩云愣了一下,向潮说的是“不会后悔”,而不是什么更加伟大的目标。
“那你可以等,也许三年,也许五年,说不定我就回去了。”程佩云半带嘲讽地说。
“可我这次回去,可能就被开除了。等你想击剑了,还会来找我吗?说不定我真的在老家教击剑。”
向潮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那不是教练和观众在期待一个奥运冠军。
他想要的仅仅是一场单纯的较量。
“明天早上我没有课,学校附近有个击剑馆。可以租击剑服还有佩剑。早上九点击剑馆门口见——别抱太大的希望,也许现在的我在你那里一分都拿不到。”
说完,程佩云就转身走了。
他看到向潮一阵发懵之后,眼睛又亮了起来,笑得就像走丢之后被主人领回去的大狗。
“我会来!我一定会来!”向潮中气十足地对程佩云说。
程佩云揣着口袋,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轻松,就连前方黑黢黢的路口仿佛也透着光。
两个人都在笑,一个笑得张扬,一个笑得隐约。
直到饰演程佩云的顾萧惟走出了摄像范围,导演才提着喇叭叫:“很好!很好!补拍几个特写!”
其他工作人员都呼出一口气来,惊讶于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感。
无论是台词还是情绪,都没有任何漏洞。
旁观的路人们也在议论纷纷。
“哇,好厉害,感觉就像真的看了电视剧一样!”
“这个是《择日再战》吧?洛屿掉眼泪的时候我也要跟着哭了!”
“还有顾萧惟回头的时候,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几个不追星纯粹来凑热闹的大叔大妈也聊了起来。
“唷,现在男演员的体力有这么好了?之前我看一电视剧,男主角抱女主角,那其实女主角屁股下面都垫了椅子的,就只拍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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