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和孩子们将与文艺越来越远,这也许是他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文化馆的领导可能也觉得解散这样一个业余剧团是可惜的,他们在扶持上也花过不少的精力,他们专程到桓兆泮家里出主意,叫他带着剧团到外地去搞个体商业演出,将文艺演出事业进行到底,也有人说要他到文化站去工作,可桓兆泮选择了种责任田。
在业余剧团负责时,桓兆泮对文艺的热爱是宽泛的,虽然时时借用民间艺术的形式为政治服务,但那是时代的需要。当爱而不能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心灵其实已深陷其中,生活要他远离,灵魂却欲罢不能,他必定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这理想的精神之旅,这是他的宿命,这命运在他十七岁作出选择时就决定了,或者说,在他和童年的小伙伴们用破锅破盆“打锣鼓”、在咆哮的山洪里练嗓子时就决定了。
他作出了被遗忘的准备,但人们没有忘记他,1980年,县里编“三民集”他成为组员之一,参与民间故事的收集整理工作;到83年,先后三次参加了县里的民间文艺创作培训;84年,参加戏曲创作培训;85年,参加小说创作培训;86年,参加故事新编培训,并在这年的端午节被吸收为骚坛诗社的会员;87年,参加小说、民间文学创作培训;89年文联成立,他当上了民间文学协会的理事;95年,文联的“屈原文艺创作奖”将“文艺综合奖”发给了他;2003年,他被市文化局命名为宜昌市第二批“优秀民间艺人”
一次次的学习、交流,一个想法在桓兆泮内心越来越明确,这样说,是因为这想法早就在他心里滋生了。1973年他偷偷跟着上坝大队的张开选老先生学花鼓舞,那时是不准唱这些“淫戏”的,但他被地花鼓诙谐的情趣、优美的唱腔和动人的舞姿深深吸引了,他觉得这样的东西失传了实在可惜。白天在河坝里劳动,晚上趁乘凉的时间跟老先生学习花鼓子的唱练做打。1976年,宜昌地区宣传部、文化局在远安开办山歌、诗歌培训班,认识了王作栋老师,桓兆泮认识到自己从小就喜欢唱的那些民间小调的重要性,在王老师的指导下,他开始收集、研究并自己创作翻新民歌。1980年编“三民集”时认识了宁发新老师,宁老师一再鼓励他把肚子里的故事写出来。编、说、唱、演、乐器,桓兆泮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要他拿笔写东西,在远安培训时,要求每个人散会时交一首诗,吃了喝了玩了,不交卷不好意思,他拿不出诗歌,只好交了两首五句子歌去充数。以后的活动,每次别人都有文章拿出来,可他对小说散文之类的文体真的摸不着门儿,他感到用笔表达自己实在是一件难事。桓兆泮心里很急,他听课最认真,生怕漏记了老师一句话,他出门身上总带着半截铅笔和一个小本本,随时随地记下自己认为有用的素材,并在每一个素材后注明,用作小说,还是用作小品和戏曲。但桓兆泮最终没有写出多少纯文学作品,他在民间文学收集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记满了小说素材的小本本渐渐记满了山歌和民间故事。他终于在心灵的牵引下走到了理想之路上。民间文学滋养了他的心灵,来自民间的他,只能属于民间文学,他们早已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拿起笔,开始全心全意地记录它们。他不断拓宽着自己的搜寻范围,力图把他所接触到的民间的东西都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
桓兆泮总说,王老师和宁老师是他的恩师,没有他们,他也许不会坚持下来。特别是宁发新老师,不仅是恩师,还是挚友。“你要有自己的东西,你就搞你的特色。”这是宁老师经常给他说的话。他的东西和特色,除了民间艺术,还有什么呢?但他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农民,他得养家糊口,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但他心里那份对民间文艺的责任感却越来越重,他的想法很朴素:老祖宗的东西,好多都是在这块地方流传了几千年的,不能在我们这辈人的手里弄没了。老桓翻出丧鼓唐祭仪式里的叹词和赞词给我看,那分明就是阳春白雪的楚辞,它和楚辞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我仿佛看到了一条从民间流向古今诗人的潜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民间文化的受惠者,因为诗经和楚辞的源头,本来就在民间。桓兆泮早已走在“抢救民间文化”的道路上。妻子健在时,田里的事做完了,他就带着自己的小本本走了,走村串户,一边给人打短工,一边搜集山歌和故事。
民间文学是一座复杂而庞大的森林,依专家们的分类来看,当然就简单多了,但那些在民间口头吟唱着的史诗、传说、五光十色的山歌小调、机智诙谐的民间人物、妙趣横生的谜语、浓缩着人类智慧的谚语它们并不是冰冷的分类,而是鲜活的生命、浓烈的情感,是古板的正史之外的另一种历史,它有光怪陆离的色彩,无畏而真实的内容。对现实中的我们来说,它是那么逍遥,又那么遥远,对一个热爱它、寻找它、最后拥有它、并能完整演绎它的人,我只能说,我真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