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早产

师父抱着她去园子里抓了几只小麻雀。

    林洛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韶山上的几天。刚过正月，曹丕说自己的膀子变天就疼，正在她自责不已时，曹丕提出了去韶山泡温泉的建议。她本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想法，爽快地陪他骑马赶去，谁知道这厮竟然得寸进尺地让她陪着泡。

    林洛本要拒绝，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赤脚郎中却交代，泡温泉治旧疾一定要有人帮忙揉按穴位才有效。林洛想，都老夫老妻了，除却第一次鸳鸯浴，其实按按穴位也没什么。但是结果远超出她的预料，所以泡着泡着就泡出一个孩子了。

    再次为人母，林洛比第一次有经验多了。恰好任覃去感恩寺静养，她不用夜以继日地提防她耍心机，吃的好睡的香，又有乡儿时时逗她开心，林洛没觉察到日子的流逝就迎来了又一个秋天。

    这一年是建安十一年，距离她初来时的建安九年已有两年，她从一开始对曹丕的处处躲避到现在的接纳依赖，这是时空的造就也是爱的力量使然。她开始把这种爱当做理所当然，开始把这个大家族小家庭当成她的归属。

    她重新找回了追求生活的力量，不像一年前被曹丕从定陶逼回来时那样消极，或许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必须对两个孩子负责，为他们争取安定的生活。

    小乡儿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曹丕希望她能早日喊他父亲，没想到小家伙第一个会说的词竟然是缩略的“小伙”，估计是听曹丕叫她小家伙叫多了。

    曹真听了箭竹的转述，大笑道:“子桓，你这女儿有意思，小小年纪就想起小伙子了！”小家伙从此一句成名，军营上下都知道曹丕养了个小色鬼，开口就喊人家小伙子。

    21世纪时林洛就是个宅女，来到这个时代，她依然是个宅女，然而小乡儿却不知是遗传了谁的性子，小小年纪，还不能言语，每天却要出去遛一大圈才不哭不闹。开始奶娘还愿意背着她出去玩，后来小乡儿越来越闹腾，奶娘招架不住就喊八贵，八贵被她磨得无奈又甩给石头，石头每每抱着小乡儿便苦不堪言，那神情和抱着手榴弹一样。然而小乡儿却不知道人家的苦楚，日日咧着嘴笑。

    重阳节前，奶娘请了一天假去庙里烧香，回来后第二天林洛便觉得肚子疼。怀孕还不到九个月，一切毫无准备，曹丕又不在府上，青蒲慌得六神无主，还好此时芝若冷静，先派了人去请府医，又派八贵去请稳婆，再让侍卫去找曹丕，最后让丫鬟去玉荣院告知卞夫人。

    等一切分派好，芝若才发觉小乡儿一个人在屋里哭闹，奶娘却不知去处。她隐隐明白，这事恐怕和感通寺的那位夫人脱不了干系。但是此刻要紧的是屋里那位叫得撕心裂肺的夫人，芝若抱起乡儿冲进去。

    “甄宓，如果不想乡儿自幼无母，你就给我挺下去，挺不住也得挺！”

    有她在身边督促，林洛总算等到了府医。府医查看后，摸着汗涔涔的额头道:“夫人怕是误食了堕子胎药，有了早产的迹象。”

    “那当如何？”芝若一手抱着小乡儿，一手拎着府医的衣襟问。

    “这个……还是等公子回来再做决断。”

    “说！”曹丕前脚未踏进门，声音已经震得府医老眼昏花。

    “公子，借一步说话。”

    ……

    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兵荒马乱，哄乱的青曜院总算恢复平静，晨曦微光洒在秋日的雾霭上，几只早飞的鸟儿已经觅食而归。一只白鸽停留在窗台上迟迟不去，柏芝若听着咕咕的声音，立刻来到窗前取下信件，窄窄的纸条上仅有几个字——公孙瓒已斩袁氏兄弟头颅。她望向林洛房间的方向，忍不住叹息:袁熙，便是死了她也不知道你为她做了多少。

    又几日过去，平静的青曜院渐渐沸腾起来，来往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忠伯忙里忙外就差跑断腿。唯独安静的一处便是林洛的房间，此刻甄俨正语重心长地和他九妹唠家常。

    “你虽然失忆了，但总算因祸得福，嫁了公子这样个人，宁可丢了儿子也要保住你，便是咱们父亲当初也是弃大保小——只可惜，娘去世了，你那未谋面的妹妹也夭折了。”

    林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甄俨，真实、亲切、没有一点卖脸讨好的样子。她忍不住说:“二哥，你多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甄俨长叹:“从哪儿说起呢？就从你出生说起吧！你出生那日天降祥云，似牡丹又似芙蓉，父亲就给你取名宓。你长得极像母亲，母亲十分疼爱你，就连我这个儿子得到的疼爱也不及你一半。”

    “是吗？母亲和我真长得相像？”

    “是啊！只可惜你三岁那年，母亲难产而死，此后三姨娘得宠，如果不是她一直没有儿子，只怕早就被父亲扶正了。”

    “兄弟姐妹九人，还有哪些是我们同母所出？”

    “姜儿道儿都是我们一母同胞的姐妹，都嫁人了，所以你失忆后未曾见过，不过她们都只有几分像母亲。说来也奇怪，母亲走后，照顾你的奶娘总说看见有人给你盖玉衣，后来相士刘良替你看相，也称你贵不可言。自此父亲待你格外不同，常常带在身侧，教你诗书礼易。八岁时你就能作对子，还常常抢我的笔砚。”说到这里，甄俨仿佛恢复了孩童时的模样，有点愤愤然地说，“你个女孩子不爱女工偏爱诗书，我当时就问你难道想当女博士？你知道你当时怎么回我的吗？”

    “怎么回的？”难道甄宓是个先进女青年，想要和男人一样当官？（博士是官名）

    “你说，听说古时候贤惠女子都学习前人的经验，用来借鉴。不读书，拿什么借鉴？”

    林洛听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古代的女人还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她还以为甄宓会有所不同，谁知道看那么多书只是为了做个贤惠的女人。

    甄俨看她咳嗽不止，关切地问:“小九没事吧？”

    林洛直摇头摆手。

    “没事就好，说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歇息吧！我去看看叡儿。”

    林洛点点头，她的确够幸运，府医告诉曹丕母子只能保一人，曹丕毅然决然地选择保大人，而如今不仅她保下了，就连孩子也保住了。

    她生下孩子沉睡了一日才醒来，醒来时曹丕已经给他取名叡。如果记得不错，这个孩子就是将来的魏明帝。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沉重，历史的画卷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打开，好在曹丕知道叡儿早产的原因，否则野史的记载可能就要成为事实了。她依稀记得郭皇后曾以曹叡早产为由，诬蔑甄宓不贞。

    正思量之际，青蒲推门进来，“夫人，外面有个王夫人求见。”

    林洛惫懒地说:“不是有人招呼吗？”

    “这个王夫人说一定要见您。”

    “哪个王夫人？”

    “司空援王修王大人的夫人，王大人现在代理魏郡事务，您还是见一见吧。”

    “让她进来吧！”不为王修手握权柄，单为了来人是王修的夫人，她这个“老相好”也该见一见，以免惹恼了来人闹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