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故意的。
是小姑娘见她赧然,要给她解围。
再从窗口缝隙向外一看,人们见盛依依和她亲热,眼神顿时正常了不少,大概都以为她是盛依依的朋友,所以盛沣才特意关照。
心里对这活泼明艳的女孩多了几分好感,她从善如流,和她演戏:“没有,人都走了,就不提他了。”
盛依依自来熟地一点头,“嗯嗯,不提那种混蛋。”又抬头转身,对愣着看好戏的人们朗声说,“好了,热闹也看够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说完,离开窗口让出位置,示意那些人继续交灯换号牌。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在盛沣身边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很有两分小老板的气派。
有了盛沣父女在一旁看着,那群人格外规矩。
中途简直没人出声,全程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矿灯都交上来,号牌全发出去,程晓星忙完了,一探头见那对父女还在。
他们也正好走过来,从偏门直接进了她的登记室。
盛沣一见她,没开口就先笑,“真是看不出,你还挺厉害。”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刚刚打人的事。
自己凶悍模样被人瞧见,有点不自在,她低头说:“是他太过分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厉害点儿好,省得我天天挂心,怕被人欺负。你一个小丫头,真在我这里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说着,盛沣把盛依依一拽,让她立在程晓星面前,介绍道,“这就是我女儿,叫盛依依。今年十四了,上初二。今天无聊要来矿上玩,听说你是晋山今年的高考状元,非吵着要来和你学习。”
盛依依一听就瞪大眼,“我什么时候说来学习了?!”
明明说让她来玩的,但……好像自己被老爸给坑了?
程晓星却当了真,谦虚说:“我有点侥幸,高考超常发挥而已。再说,一个小县城,哪有什么状元的说法?”又问盛依依,“依依是吧?其实我水平也一般,不过你要是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可以一块儿学。”
盛依依好端端来玩,平白多了个家教,气得斜眼看看老爸。原本正要发火,眼角一瞥,发现程晓星扣在桌上的一本书。
茨威格的《断头王后》,她前两天刚看过。
盛依依在班上成绩中下,主要是数学物理这些科目拉分。但她文科成绩很好,尤其语文,写作功底全年级都数得到,平时看书很多也很杂。
《断头王后》看完,正想找人讨论一下,不想在这里碰上程晓星也看。
一时连对盛沣发脾气都忘了,她拿起书来问:“晓星姐,你也爱看这个?”
程晓星:“你也喜欢?”
“谈不上喜欢。”两人聊起书来,很快谈到一处,盛依依说,“其实我看不太懂,就是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
“哪句?”
“就是那句——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盛沣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由蹙眉教训女儿:“你不好好学习,天天看什么闲书?”
盛依依和程晓星正聊得起劲儿,偏头斜睨父亲一眼,满口嫌弃:“哎呀,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是世界名著!”
盛沣沉下脸,“考试又不考,你看看你得的那几分。”
“你就知道考试!”盛依依将他向外推,“你不是要忙吗?快走快走,我要和晓星姐学习呢!”
盛沣:“……”
无奈叮嘱了程晓星一句,让她别惯着盛依依,他这才撇着嘴角离开了。
从偏门出去,他在走廊里又经过这登记室的窗口,里头飘来程晓星柔柔的声音:“这个句子的确写得好,但是当初我第一次看,我爸爸告诉我,其实命运所有赋予人的苦难,也会在暗中记好账目。只要你心存希望努力生活,命运欠你的,将来都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还带着利息。”
脚步没停,但小丫头那句话,却扎了根似的,长在他心上了。
想想程晓星十几年的人生,五六岁亲爹断了腿,十多岁妈妈和邻居出轨,十七岁死了父亲,十八岁考上大学没钱上,妈妈和后爹又生个儿子,还是个三瓣嘴。
实在算得上命苦了。
然而她说起这话的时候,口气那么平静,没有半点怨天尤人,没有半点颓唐丧气。
她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相信,人只要心存希望,努力生活,老天爷此时给你的苦难,将来就会连本带利,还你更多的幸福。
盛沣想着想着,微微笑了。
他暗暗地希望,希望老天爷有眼,将来真的能把现在欠她的,都一一还给她。
而且,还带着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