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集团内部的耗斗在经历了一个冬天之后,暂时平息了下来,人们这时才觉察到,之前勤政的皇帝已经好久都没有临朝了,平日里宰相办公的议事堂倒成了百官们朝会讨论的场所,整日里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日子,路岩在议事堂里忙的焦头烂额,驸马韦保衡一直在府内忙着筹备公主的丧事,虽然兵部尚书王铎被提了上来,一起同平章事,但朝廷总的事务还是由自己督办的,如今手头上的几份文书让其将之颠来倒去,不好发放下去。
路岩拨弄着最上面的那份文书,已经用了璽印,上面鲜红的九龙蟠印让路岩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一直留在京师的李国昌就要被外放了,而且是被任命为振武节度使,这个沙陀酋长这些日子在京城频繁活动,出手阔气的很啊,整日里为其说项的人络绎不绝,看来这次其是走对门路了。
想回到塞外去可以理解,毕竟是草原汉子嘛,在京城多有拘束,可是他到底是不是康承训的余党,这位大酋长和朝廷内的宦官们走的也挺近啊,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批了外放的调令,而且还是振武节度使之职,振武军领绥、银、麟、胜等州、东中二受降城、及振武镇北等州军,这可是比之前大同节度使要好数倍之多的要职啊,一旦军权在握,在外面与朝中的宦官相互枝梧,宦官们的势力岂不又增加一筹。
一想到这里,路岩突然感觉到一丝无力,自从同昌公主去世之后,皇帝的态度变得暧昧很多,以前暗示或授意打击宦官势力的行为基本没有了,整日里在大明宫内的佛堂中静听高僧大德们阔谈生死,解读轮回,自己几次试探的奏折都被留中扣发。
路岩想再拖一拖,不行就召集几个言官上书提醒一下皇帝,莫要纵虎归山。但午间左军中尉路过议事堂,期间提及李国昌,有意无意地表达了皇帝对这位皇戚的信任之意,并询问了部里办事进展,这让路岩本想驳封的想法又弱化了很多。
唉,且随他吧,左右是个边塞节度使,过两年再想个由头将其调换回京便是。路岩长叹一声,又翻手将下面的文书抽了出来。
这是一封韦保衡亲呈的奏折,里面详尽罗列了韦保衡向朝廷推荐的阎良方正们,皇帝的御批已经下来了,可。
路岩看着这些人的名单,一张张面孔浮现至眼前,他眉头紧紧地锁着,这些人路岩都知道,尽是些与韦保衡走的近的文臣们,韦保衡将其都安插到了各个部内要职之上,这是要干嘛?
路岩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宰相相比倒有些单薄了,一面忙着筹备公主丧事,一面还不忘培植自己的势力亲信,这个韦保衡,野心不小啊!
路岩又拿起折书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提起笔在这封折书上几个人的姓名下面画了几个道杠,然后交给了门下省的侍郎,“里面有几个人不适合,驳封吧。”路岩轻声地说道。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直下了数日,朱雀大道两侧的御沟内堆满了积雪,与道路面齐平了起来,行人一不留神滚落入内,顿时便变成了一个雪人。
天还未亮便有一队人马等待在光化门口,这些人身着裘衣毡帽,周遭围裹的严严实实的,只帽子下面显露出的面容与长安本土略有不同。
吱呀的门轴转动声响起,守门的军士们费力地推动着两侧巨大的门扇,光化门的大门启开了,长安城又开启了全新的一天。
守在旁边的人们快速地与守卫将官交递呈验了文书,验证无误被放行后,便迅速打马出了城门,沿着北上的官道而去。
长安城,永别了!其中一个人扭头望了眼身后这座辉煌的都市,愉悦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坚定。
沙陀大酋长李国昌就这样低调地走出了长安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想李国昌此时的心情一定是万分惬意的,在长安城压抑了这么久,一口浊气吐出,胸臆内舒畅了很多。
长安城内,唐帝尚静坐在佛堂之中,这位赐封皇亲的离去并没有给唐帝带来多少情绪上的改变,对其来说,李国昌不过是一位外放的普通臣子罢了,而帝国有太多太多的臣子,让人目不暇接。
但是谁也不会料到,这串印迹在长安北原上的马蹄,最终给帝国带来了多么沉重的灾难,帝国的解体隐患也在此时开始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