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五首

    1。为父上坟记

    在王锭杆村正南一块土地上，六座坟墓坐落在那儿

    你的坟墓是其中之一，大而新。

    在你于1991年因病死去之后，我们把你埋葬于此

    让你和那些更早死去的人呆在一起。

    你的躯体已被焚烧，焚烧后的灰烬不足50克。

    我们就把那含有三块骨殖的灰烬，装殓进一个木头盒子里

    埋入土地深处。在距地面两米深的棺椁底部

    我们用你的灰烬重新塑成一个人形

    那就是你，今后所有日子的你。

    每年清明节，农历十月初一，大年初二

    以及每年十一月的月缺之夜（你的忌日）

    我们为你上坟、祭奠，面对着一座土坟丘：

    除了不足50克重的灰烬，你的坟墓里什么也没有。

    面对着一掊虚无，我们焚烧黄纸

    我们燃放鞭炮，我们下跪、磕头、流泪

    我们还把几颗糖果放在坟头，让你品尝。

    我们似乎忘了，你的灵魂早已消散在空中

    在你的躯体化为灰烬的那一刻，随着呼吸进入了我们的体内。

    2。有一天我看见死去的父亲

    他走在平原一中和县民政局之间的十号路上

    在中午下班和放学高峰期间。人影幢幢。

    我拐过体彩售票亭，看见他藏蓝色的背影

    由北向南，走在我前面五十米远的地方

    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摸着下巴

    时而缓慢地行走，时而又加快脚步

    他的身体被行人遮住，只看见头和脖子。

    我紧紧跟着他，之间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

    我感觉他要回头，但他没有

    在我们家楼下，我以为他会停下来，但他没有

    我加快脚步，企图追上他，但不能够。

    直到他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我也不能肯定他是否就是我死去的父亲。

    3。人所共知之处

    你去了那人所共知的地方

    那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地方。

    你音讯杳然，去而不返

    人人结局都是这样。

    4。你的死亡给我带来持久的激情

    我难以忘记你生前的面容：

    黝黑、浮肿，明显的肝病患者的体征。

    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已模糊不清

    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已变化转型。

    当我孤独寂寞，你的面容

    显现于我打开在书桌上的一本书中；

    当我运思写作，你的面容

    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对话者和观众。

    我凝视着你的面容阅读

    泪水洇湿书页，模糊了眼睛

    我倾听着你的话语写作

    你的话语充实着我诗篇的内容。

    我在你面容的凝视里阅读

    我在你话语的提示下写作。

    你的死亡给我带来持久的激情。

    5。我永远是你的孩子

    在你的四个孩子中，我是你最挂心的一个

    无论是在你生前，还是在你死后；

    在你的四个孩子中，我是你最感自豪的一个

    无论是在你生前，还是在你死后。

    那片埋葬你骨灰的土地夜夜在我心中颤抖

    这片弥漫你灵魂的大气日日在我四周怒吼

    我知道那是你的灵魂在为我骄傲

    我知道那是你的生命在为我担忧。

    （1991--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