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星辰

    　　在满天星斗的背后，或者在星群的缝隙间——那是一个比我们感知到的空间更广阔的空间——定然隐居着一些黑色的星辰。从诞生那天起直到我们人类的今天，他们没有显现过自己的形象，借助于那种照亮万物的虚伪的光芒，他们没有，从来没有；他们从来没有凭借自己的形体取悦过人类，使人类对他们顶礼膜拜，仰首翘望，艳羡他们所处的高度；他们从来不曾用什么语言向人类诉说过什么，甚至他们从来未曾进入过人类的眼睛、内心和梦想。但是，谁又能怀疑这些隐居的星辰不是真正的星辰呢？谁敢说他们不能和那些发光的星辰同日而语呢？谁敢说他们不是更加实在的存在呢？谁又怀疑他们存在的伟大价值呢？这些星辰数量不多，决不像他们闪烁的同类那样，人类的智慧无法尽数，以致鱼目混珠、滥竽充数者粒粒可见——这些黑色的星辰正是以其精粹才以一当十，隐匿于星斗的背后或者星群的缝隙间，其规格之高、境界之奇，以致人类的语言无以名之，他们正是以这种品质默默地隐匿在光明和荣誉的背后。夜晚，当你仰望深邃的夜空时，请别忘记设想一下这些伟大的星辰——他们的沉默恰恰说明了他们的伟大——都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或许当你感觉到脖颈有些发酸正欲平下头来赶路时，你也许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他们的身影，这是你的内心除了痛楚还有什么呢？——伟大的星辰啊，请让我也像你们这样承受那无以名状的孤独和痛苦吧！你也许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意识到：人类世界从来都在受制于这些伟大的星辰，而那些发光的事物只不过让我们越来越感到疲惫、空虚和迷惘！而当你冷静下来，你会为他们暗暗祈祷祝福：决不要显现你们的真容，纵使那些发光的星辰突然间黯淡下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综只存留在久远的记忆之中——纵使这样，也请不要显现你们的真容。这些星辰一如上帝。上帝从来不曾给人类以正面的全部的形象，但是谁又怀疑过上帝的真实存在呢？尤其是当人类的智慧像迷雾一样笼罩住了真理的面庞时。黑色的星辰，隐匿的星辰，伟大的星辰，在人类优良的灵魂中，用其黑色的光芒撑起一片凉荫，人们呵，请走进这片凉荫，接受那苍老的抚摸和干枯的亲吻！

    （1991年12月初稿，1992年9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