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是灰。
……
夏洛克瞥了她一眼:
“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路德维希站在书架前,默然:
“我的公寓是老式的装修,关着窗户时空气中的粉尘多半来自墙壁,所以偏白,但是这一层书架上的灰偏褐。”
有人在不久前搬动了她的书,不可避免地在灰迹上留下了痕迹,怕她因此怀疑又重新洒了一层。
至于为什么能确定是“不久前”,这很简单,如果是在一个月或更久之前搬的,就不用做出灰尘的假象了,因为新的灰尘会覆盖痕迹。
而从这一点衍生出的另外一个信息就是——入侵者对她很熟悉,至少知道她的考试时间,因为他确信她会在五月份的时候回到法国。
……
夏洛克看着手里的小册子——这是他的小女朋友两年前列出的,关于未来十年的旅行计划安排。
他淡淡地说:
“恭喜你的反射弧可喜地缩短了一英尺,但恕我直言,如果要更专业一些,就应该看出你公寓自身灰尘是细粒径灰,而这一层书架上的灰粒明显偏粗,从颜色判断成分,前者氧化钙含量偏高……”
“先生,我不是学化学的。”
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如果你再用化学成分来为难我……我就用行星和天体运动来为难你。”
“我邀请过你和我一起学化学,可你拒绝了。”
夏洛克抿了抿唇:
“这是极大的损失……如果我是你的导师,你就不用担心期末考试的问题,我们的生活都会轻松的多。”
——至少不用再在她考试之前吃三天的外卖。
路德维希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不用担心期末考试……然后你就能毫无顾忌地拉着我鞍前马后陪着你破案了对吧?别想了,天还没黑。”
夏洛克:“……”
路德维希站在洗碗池边,和贝克街一样,他只能看到她的侧面。
“潜进我公寓的人是亚图姆他们?”
“不是,是你的跟踪者——在灰迹上留下痕迹是太愚蠢的小错误,亚图姆不会犯。”
“可是她来做什么?我的公寓里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
“她不是来找贵重物品的,而是另有所图。”
夏洛克意有所指:
“而且她跟踪你不意味着她对你一定包藏祸心……我就经历过一个抢劫犯,他把抢劫来的钱都捐献给了孤儿,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只是热衷于抢劫罢了。”
“……”
路德维希盯着手里的盘子——盘子上用烤瓷做出堆雪,一枝红色的梅从堆雪里斜斜地伸出来。
这是乐世微在她生日时送的一整套日本餐具。
“可这还是很奇怪……如果那位老妇人不仅跟踪我,还潜进我的公寓,她不应该离我远远的么?怎么还会主动和我说话?”
——自然是因为看见她身边居然站着他,忍不住了。
夏洛克翻着她的计划本,答非所问:
“你今年十一月打算从阿尔卑斯山去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哦,维希,十一月阿尔卑斯山已经被大雪封住,以你柔弱的身体素质,只能冻死在山里。”
“我不柔弱先生……我本意是顺路去看阿尔卑斯山的雪景。”
“雪景?”
夏洛克不置可否:
“那并不会造成结果上的差异……顶多是在你看完雪景之后再冻死在山里。”
路德维希:“……”
“你确定你真的是在用脑子写旅行计划?看看这一条吧——‘在奥伊米亚康冬泳’——维希,奥伊米亚康在东西伯利亚,离北极圈只有三百五十公里,副极地大陆性气候。”
夏洛克眉头紧紧地锁住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确定你要在最低气温零下七十多度的地方……冬泳?”
他的小女朋友能在那么多旅行中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真是奇迹。
光按这份计划书走,她就可以死很多次了。
路德维希:“……我只是放在脑子里想一想,别介意。”
夏洛克学着她的语气拖长了音调:
“别想了,天还没黑。”
路德维希:“……”
“还有这一条,七月在雷克雅未克冰上滑冰是不可能的,雷克雅未克的纬度虽然高,但受海洋影响,七月份气温在十度,你真的可以游泳了……”
路德维希打断他滔滔不绝地挑刺: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
夏洛克反倒对她的疑问感到奇怪:
“我的笔记本里包含了全世界的口音,土壤,还有烟灰……不亲自去这些地方我无法获得准确的数据。”
……不能和人生赢家做朋友,因为每时每刻都在被碾压。
“矮几上有笔,如果你实在抑制不住吐槽的欲望,麻烦写在本子边上,我去旅行时会注意的。”
……加上夏洛克的低音炮,就是碾压double,太残忍了。
“我觉得写下来并没有太大帮助,这不足以拯救你的生命。”
夏洛克随手把小册子放在一边,有些勉强地说:
“我会亲自陪同你经历这些地方。”
“……”
路德维希默默地拿稳手上的盘子。
……夏洛克要陪她旅游?
想象一下夏洛克站在乡村小车站的售票窗前,身边跑着山羊,对高加索山脉连英文都不会说的售票员说:
“请给我一张从北纬64°,西经21°58’到北纬62°,东经18°11’的火车票。”
——抱歉,画面太美她想象不来。
夏洛克飞快地补充道:
“当然,你不用露出太过感激的表情,我只是不想在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听到你抱怨我没有带你出去旅行过……这个戏码太愚蠢了。”
——谁特么露出感激表情了?
“先生,我们换一个话题,十一月份的事十一月份说。”
路德维希把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就等着老约翰把食材买来:
“你刚才说她另有所图……她图什么?”
夏洛克显然对话题的突然转变很不满,但还是说:
“这和你父亲有关……在你父亲去埃及之后,有没有回过英国?”
“没有。”
这是从她父亲那个学古生物学的学生那里得到的信息。
“那他有没有托人带给你什么?”
夏洛克看着她的侧脸:
“什么都可以,书籍,零食,玩偶,生日礼物……只要是他送的,你能不能想起来?”
路德维希教授送给她的礼物?
路德维希皱眉,水哗哗地流着,旋转着进入下水道。
忽然,她睁大眼睛。
她想起路德维希教授送过她什么了。
来自父亲唯一的礼物,同时也惊悚诡异得根本不像一份礼物。
——那个,装着法老头发的挂坠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