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让他恨恨地长叹一口气。"你那个二十四号是干什么吃的?!他怎么就不知道反抢哩?……你看看,你看看,这样就让别人发起一次反击。哎……"这声叹息比刚才那声还惋惜,"这比赛有什么看头呀,要不……咱们还是看顺烟吧,今天省城顺烟对上海红太阳,咱们要报上半年客场比赛的仇!"
秦昭眼皮子都没翻一下,根本就没搭理他。
看球心切的陈远哲只能继续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做着服工作。
"……啧啧啧,这样的球都能踢疵了?这黑人外援是吃干饭的吧!这都在禁区了呀,他也能踢飞?"他闭上俩眼痛苦无比,"这样的前锋也叫前锋?他怎么能和咱们顺烟的塞维比呀!……又是这个笨蛋二十四号,就他那水平也敢做这些花哨动作……"画面上的欧阳东连续四次踩球动作一都不连贯利索,两个对手一个包夹,就把他给挤到一边。陈远哲看看手表,心急如焚,"要不,咱们换个台看看?顺烟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的饶舌终于有了回应。
秦昭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昭,你来了,"邵文佳换了一件睡袍一般的碎花长裙,一面梳理着还在滴淌着一颗颗水珠的**的头发,一面和秦昭打招呼,"你来了正好,我还正要打传呼找你哩。晚上我请客,待会儿一块去吃烧烤——我那篇总算被录用了,这一期的杂志都刊登出来了,咱们去庆祝庆祝。"
秦昭朝她头,就又扭脸去看电视。
屏幕方飞出的一行字让陈远哲愈加痛苦,"顺烟对上海红太阳,比分一比零,进球的是……",他悻悻地嘟哝着,"都一比零了,都一比零了……怎么这些重庆展望的队员还把球传给这个二十四号哩,他们就不知道这家伙水平就那么一么?!……咱们能不能换到省台去,看看进球的镜头?"他最后这句话已经带着几分哀求的成分,还用目光示意邵文佳帮他几句好话,她这个妹子怎么就一都不通情理哩?哪里有大姑娘家霸着电视看足球比赛的,而且还看的是十万八千里外两个不相干的球队比赛?
邵文佳却只装作没看见,就坐在秦昭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一边剔着梳子上的碎发,一边故作关心地问道:"他上场了?谁是欧阳东呀,他哪边的,几号呀?"
"穿紫白色条纹衣的那边的。他是二十四号。"秦昭边边乜了陈远哲一眼。这家伙要是再在旁边叽里呱啦地嚎,她就准备把他轰出去!
陈远哲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不出……
"我瞧着他的脚伤好象没什么事了吧?这不是跑得挺欢畅的嘛。"盯着电视瞧了半天的邵文佳道。
秦昭摇摇头。这事她也不大清楚,大致的情况她还是听她母亲的,似乎他的脚伤还没彻底好,就算是好了,他恢复的时间也不够,可是重庆队最近的境况很艰难,俱乐部头头脑脑们和几个要好的队友轮番劝之下,他再也磨不开那情面……不过好在他只需要踢半场,而且,看他在场上的表现,他自己应该还是很留心的吧?
邵文佳这才对陈远哲和王思仪道:"这是秦昭,她是这里房东的妹妹。房东今年初去重庆上班,这房子的大事情都是她在帮他料理着。"瞧着秦昭和两人打招呼时那副冷淡的模样,邵文佳打心眼里乐:行了,她现在不用再伤脑筋了,他俩想在租房子的事一准泡汤!"昭,我这俩朋友也想在这里租一个单间哩,你就帮帮他们吧。"
秦昭只是不置可否应了一声。她的心思还在电视里,都没把邵文佳的话听清楚。
……欧阳东在奔跑中用脚背外侧卸下皮球,一面跑一面朝右边递了个眼神,防守他的那个对手立刻就调整了方向,向右侧压了压,可欧阳东的眼睛向右看,却用右脚内侧把球向左边磕,人也在向左移动;那个防守队员只能用恼怒的目光恨恨地盯着他如此轻易地突破自己,——娘的,这家伙没事瞧右边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跟在欧阳东背后追。他的机会来了,刚刚跑了两步的欧阳东突然一个趔趄,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就斜着身体栽倒在草坪里,捂着脚踝蜷缩成一团……
坐在电视机前的几个人一下就都楞住了。
秦昭的脸蓦然就变得苍白起来。她咬着牙,望着电视屏幕里那些忙碌的人默不作声,修长的脖子硬得就象一块铁。
"这是怎么了?"吃惊但是并不担忧的邵文佳问道。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看见那些运动场的工作人员开着电瓶车进入场地,把欧阳东抬上担架,又驾驶着电瓶车直接开向场地边田径赛道上那辆救护车,陈远哲才艰难地下了断言:"他大概是受了重伤,要直接送医院……"
这还要他来?!那辆车身上刷着鲜艳刺眼的红十字标志的救护车不是医院的还是谁的?它叽里哇啦地鸣着警笛,不是去医院,难道是去公安局?!
我就想知道他受的会是什么样的伤!
"看那情况,他的脚踝可能骨折了,也可能是……韧带撕裂了。总之,都很麻烦。许多足球运动员都是因为这样的伤,不得不退役了……"陈远哲总算没再卖弄那些对球迷来耳熟能详大名鼎鼎的外国名字。
秦昭咬着嘴唇半晌没话,末了却是一句"你看吧,我走了。"
"昭,这都几了,你还不睡?"殷素娥瞧瞧墙上的挂钟,心疼地责怪着女儿。真是奇怪了,这孩子今天傍晚回来就是这样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特意给她做的几样精致凉菜她也只是拨拉了几筷子,话做事好象都有走神似的,还眼巴巴地守着电话打,可每次都是握着话筒半天不吭一声,然后就放下,没隔一会儿,就又去拿起电话……这孩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很有可能,她这年龄,正是对将来充满着憧憬和幻想的时节哩……
"一会就去睡,"秦昭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对母亲道,"没事的,我突然想起事,要和同学一下……"她也知道母亲不会相信她这篇鬼话,可她也不能教她知道这事——要是母亲知晓了,谁知道她会担忧成什么样哩。
"早睡。"殷素娥已经认定这事一定和秦昭的情感寄托有联系,不过这事她这当母亲现在还不想管:孩子总会成为大人的,在他们的成熟过程中,总是要经历这种或者那种风雨的,她只是在需要时帮扶他们一把就行了——再何况,她知道女儿会把握好事情的分寸的,她对秦昭有信心,这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掩上卧室的门之前,殷素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东子哥今天的比赛你看了么?他身体还好吧?脚上的伤没事了?"
"没事了。"秦昭努力地朝母亲笑笑。
"没事就好,"殷素娥头,关上了卧室的门,"你也早睡,明天还要回学校哩。"
要真是没事就好了!
母亲大概真是把欧阳东看作自己的孩子吧……秦昭愣楞地发了半天怔,又拿起电话,按下电话机上的重拨键。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Thenuember……"甜得教人发腻的女音一如既往地响起来……
"没事没事,我的脚真的没什么大事,"欧阳东仰靠在病床上,受伤的脚抬得高高地,伸在一个搪瓷大托盘上,好几个湿漉漉的冰袋横七竖八地搭在他脚踝处,"诊断结果九过就出来了,不算严重,‘外侧韧带损伤‘,得休息二到三周——这可是专家的。"他对着电话嘿嘿地乐起来,"和上次受伤的地方恰恰相反,上次是‘内侧韧带损伤‘,现在好了,总算是对称了……"
"就这么轻松?不可能吧,"向冉在电话那头道,"要是这么轻的伤,你当时就能痛苦成那副模样?甄智晃看见你那光景吓得脸都煞白,一个劲地喊完了完了……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哥几个呀,你没见老甄和曾闯还有袁指导他们担心成什么样……我们几个加一块儿,今天晚上给你打的电话都有四五十个了,你那手机就没人接!老甄一口咬定你一准是直接被推进手术室了……"
欧阳东心底里涌起一股子暖流。是啊,从他又住进这间熟悉的病房起,他的手机就没停过,几乎每一个熟人都给他来过电话,都会问长问短,他在感激之余,也得把那诊断一遍遍地给大家听——他现在已经能把许多诊断书上的原话背诵下来了。
"你是不知道呀,我现在这手机是热线,连董长江董指导都从海南来了电话……"
向冉便在电话里笑起来:"这我相信,估计一时半会我这电话也没人能拨进来,现在排队要和你话的就有……五个,不,六个,连劳舍尔都要和你聊侃几句,就不知道你的德语水平或者他的莆阳话水平够不够水准。"两人一起笑起来。"真的是外侧韧带损伤?"向冉还是不大放心,再次得到欧阳东的肯定后,他又问道,"那你那时一副痛苦到家的模样是在干什么?我他娘的还以为你腿折了哩!"
"这个,这个,"欧阳东话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这话可真教他难以启齿呀。"我这几天训练时脚踝就不大舒服,上场比赛就变得格外心了……嗯,这个,那时我那只伤脚在草地里一个坑里杵了一下,当时就痛得象刀子扎似的,我,我……"欧阳东支吾了半天,把心一横道,"我仿佛还听见喀的一声……你知道,那些出事的人都是这么的,我还以为我脚踝骨折了,或者韧带断裂了……"
"喀的一声?"向冉先是有疑惑,"不是‘嗑‘的一声?"忽而他就大笑起来,"闹了半天,你那一副悲愤欲绝痛不欲生的模样是自己把自己吓出来的呀?!不会吧,堂堂欧阳东,让自己给吓成那副熊包模样,你怎么没再挤出几滴眼泪来哩,那样才更有看头呀……"他离开话筒大声嚷嚷了几句,欧阳东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自己把自己吓得尿裤子了",然后就是一片呵呵哈哈的哄笑声。欧阳东简直无话可了,他就知道,这事要是抖搂出去,他那份还算光辉的形象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告诉向冉了。现在可好,后悔也晚了。
"别抢,别抢,那是我新买的手机,摔坏了看我怎么拾掇你们!"向冉大声吵吵着。
"东子,你可真是能干啊,球踢得一流,想不到演戏的水平也这么高!"甄智晃已经笑得连话都不清楚,"有前途,有前途!几时遇见哪里拍戏找演员,我们一定力荐你!哪怕咱们再凑份子哩,也一定圆上你这演员的梦……"
刚刚挂断和向冉甄智晃他们的通话,手机立刻就又响起来。
"喂,谁啊?"欧阳东偏过头瞅瞅床头柜上的闹钟,都快半夜十二了,谁会这么晚打来电话哩?
他立刻听见一声低低的欢呼,"总算打通了,"这可不是对他话哩。电话那头话的人那份发自内心的高兴劲儿让他倍感亲切与感激。
"是昭妹子呀,这么晚还没有睡哩?"欧阳东笑着道,使劲地眨眨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看来,他又要把很多话重新述一遍了。
"我的伤不严重,真的,就是‘外侧韧带损伤‘,总算和我上次的伤对应了,这次还没上次厉害哩,休息个两三星期就没事了……"一边重复着一晚上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欧阳东一边琢磨着一件事:昭妹子该是有男朋友了吧?一准是这样,多半是和她男朋友一起看电视时知道自己受伤了,要不,她这从来不看足球比赛的人怎么会知晓自己的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