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睡絮叨了,高齐你那针不好使了。方宇你来了?这么早?半夜鸡叫?”
方宇惊魂稍定,被害人不但没有立即开庭审判的意思,还招手让他过去坐。高齐拉把椅子,放在床边,给双方创造了难得的对话机会,然后退场:“方宇你跟钱叔聊一会儿,有事我再来。”
钱进来:“你这会来是怕碰上我媳妇吧?她骂你了?估计还动手了吧?我过去教样刀马旦,她旁边看也能看会几招儿。”
“您也可以打我、骂我。”
钱进来用眼睛目测距离,得出结论:“我够不着。”
方宇往他面前凑凑,把自己置于对方射程范围:“那我凑近。”
“打你我嫌手疼,骂你我还累嗓子呢。唉,要是打你一顿就能站起来,我保证把你打成筛子。样也挨打了吧?我媳妇打人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这是样第二回挨揍,头一回是三岁撒谎,揍一回永远不撒了。”
“叔,对不起。”
“其实我一不怨你们,顾不上,这两天我净害怕了。今天几号?”
“七月十六。”
“那我溜溜躺了四天,睁开眼睛就是天花板上五六个台步大的面积,以后要天天这样,你人还活个什么劲儿?”
“您不可能天天这样。”
“甭跟我以后还能箭步如飞,那是骗人的。”
“您就算不能箭步如飞,至少能像桑兰那样吧?”
“桑兰?”
“听过那丫头吧?”
“总能在电视上瞧见她。”
“她跟您情况一模一样,都是5、6节颈椎。”
病人最容易被同命鸟感召,钱进来一听来了兴致:“她跟我一样?”
方宇从背包拽出一摞打印资料:“我这几天没干别的,天天她的事儿,拿过来给您看看,她一个姑娘都能恢复成那样,您一大老爷们儿……”
“我怎么能跟人家比?她是在美国治的。”
“这我也查了,咱国家在骨科方面跟国际接上轨了,不比日本美国医疗水平低。您觉得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我看她哪儿都能去,有有笑,比咱正常人还乐呵,嗨,你们正常人,我现在得站到她那队里去了。”
“她行,你就行。”
“那人家身边还有一帮人围着精心照顾呢?”
“你还怕没人照顾?你家不缺人,一屋子女的,往走廊一站就属她们队伍壮大,把你烘托得跟洪常青似的。”
“洪常青本来也归我演……不对,人家桑兰是为国家伤的,国家出钱给治。”
“钱的事儿您不用操心。”
“这是大事呀,怎么能不操心?”
“我今天给您撂下一句话:这辈子,我打算给你家当长工了。”
钱进来眼睛一热:“你这倒霉孩子……人家聪明机灵的一碰上这种事儿,得机会能闪就闪,你咋还舍身往前凑,想跟我同归于尽?”
“您要能答应,我现在就跟样结婚。”
“你这是雪中送炭呢?还是乘人之危?”
加、被害双方一起笑了,男人之间,如此一笑就泯了恩仇。
“方宇,我也就跟你这些话,跟她们,怕老杨家那帮女的笑话我,你可不知道,她们一家子女强人,我是夹缝中求生存,不易啊。”
“叔儿我不笑话您,以后你把这些话攒着,都憋心里,死活不跟她们露,等我来了,一水倒给我,就当我是垃圾桶。”
“你能常来吗?”
“能,不过得避开阿姨。”
“理解。”
“您还需要什么东西?只要您,我满世界找去。”
“哎哟别提了,喝了三天流食,我馋哪,你能给我弄碗卤煮吗?”
“那不成,吃的方面咱得守规矩。”
“那要还是稀的……有了,我想喝豆汁儿!”
于是在上午杨杉、样母女俩走进病房时,她们同时被一股馊臭馊臭的味道席卷:“这什么味儿呀?”护士抢答:“豆汁儿。”
“谁喝豆汁儿了?”但听一声掷地有声、壮怀激烈的回应,“我喝的!闺女媳妇儿早!”娘儿俩惊得寻声望去,见钱进来上身冉冉升起,整个人靠在床上,满面春风,一扫颓废。
“爸你怎么坐起来了?”
“准确地,是靠。”
“高齐让你起来靠着了?”
“然也,是吧护士姐?”
“爸你今天精神头儿看上去特足。”
“那是!连轴睡了72时,我都能熬鹰了。就等着你们来呢,赶紧帮我听听嗓子,看倒了没有?”
“高齐不让你动。”
“我就动嘴,穿林海、过雪原、气冲霄汉……”音叉劈了。
“不错不错,底气还在。”
“我这辈子头回走音,你们还好,这就叫捧臭脚。样儿,给爸念柜子上那摞资料。”
“这什么哪?”
“桑兰——爸的指路明灯。”
“这些东西打哪来的?还有那豆汁儿,谁给你弄的?”
“……高齐,是高齐。”
因为方宇见不得人的身份,样与真正的盟军失之交臂,无法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