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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了。父亲重病在床,由他妹妹照顾着。巨大的医药费像个无底洞,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很需要钱,马不停蹄地工作着。

    显然,小穆也是有准备的。他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通讯录或地址,连垃圾桶都是空的。早上,他一如既往地去医院上班,就再也没回家。

    出了小穆住处,我开车继续在大街上转。直到凌晨,回到医院,发现江浩天、张庆辉、rené和龚先生都在那里等着我。

    大家互相看了看,又互相摇了摇头。

    没有新的消息,只有更多的绝望。

    龚先生说:“我托人查了北京所有医院的急诊室,没有沥川的下落。”

    rené苦笑:“沥川如果决定离开医院,就不会再进任何急诊室了。”

    上午十点,霁川到了。

    他从罗马赶过来,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包,一脸的疲惫和憔悴。

    霁川与沥川相貌很相似,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相似过。以至于一眼看见他,一直保持镇定的我立即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他过来拥抱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小秋,别放弃。就算倾其所有,我们也要找到沥川!”

    大家继续商量。

    霁川说,他打电话去银行查了沥川的信用卡和□□。在离开医院不久,沥川在北京的几个提款机里取出了大量的现金。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去向。如果直接用信用卡消费,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虽然毫无线索,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和新一轮的搜索。大家兵分四路,寻找各种可能性,一直忙碌到晚上,仍是一无所获。

    回到医院碰头,人人面色沉重。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陈律师。

    我不知道陈东村与沥川是什么关系,可是沥川让他经手自己的房产和支票,显见是非常信任的。沥川时时提醒我不要每月再交钱给他,显然,这个陈律师和他保持着相当稳定的联系。我一直以为沥川认识陈东村是因为他的事务所与cgp有业务关系,相信江浩天早已打电话问过他了。

    当我问起江浩天是否打过电话时,他却微微一愣,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从来没听沥川提起过。cgp和陈东村没有任何业务关系。

    我立即拨通了陈东村的手机。

    “你好。”

    “陈先生,我是谢小秋。”

    “啊,小秋,怎么样?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是这样,您最近和沥川有联系吗?”

    “有啊,昨天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呢。”

    我的心咚咚直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给你打过电话?”

    “是啊。我一直以为他在瑞士,想不到他在北京。”

    “打电话找你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订一趟商务专机。”

    “商务专机?去哪里?”

    “他说有个紧急的业务,要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赶去昆明。”

    “你……你帮他办了?”

    “不是很好办,不过,我有个朋友专干这个的,沥川又出了很好的价钱,所以很快就谈妥了。支票都是从我这儿出的。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沥川是癌症病人,最近抢救过一次,几乎病危。他昨天从医院失踪了。”

    “我的天!他不会是……”

    “请你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电话。我要向他打听沥川的下落。”

    从话筒里听到我的问答,大家的脸上均现喜色。

    陈东村立即告诉了我他的朋友老蔡的手机。打电话去问时,那位蔡先生说,沥川和小穆的确是坐商务包机去了昆明。沥川看上去病得不轻,在飞机上一个字也没说,什么也没吃。一切交接均由小穆代理。他们下了飞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霁川夺过话筒问道:“老蔡,你的包机能马上再去一趟昆明吗?价钱你说了算。”

    早上七点,我们一行人到了昆明。

    已是立秋天气,初晨的薄雾中带着一丝寒气。

    昆明虽然比北京小,可也是大城市,有六百万人口。

    霁川和rené则更加茫然。他们从没来过昆明。在机场他们双双问我:“小秋,你说,沥川会去哪里?”

    我想了想,说:“个旧。”

    沥川是个浪漫的人,曾多次问起我的家乡,问起我小时候的生活。他说,他来过个旧,去过我的高中,从我家门口路过,可惜没有机会拜访我的家、认识我的父亲和弟弟。为此,他特地复制了很多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和家人的合影。

    我想,如果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许就是这个吧。

    昆明距个旧有318公里。我们租了一辆小巴,走石林高速公路转326国防公路,三个半小时到达个旧。

    一路上龚先生都在摇头。说以沥川的身体,挺得过三个小时的飞机,绝对挺不过三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何况,地方小,医院也小,抢救病人很成问题。

    汽车将我们带到金河宾馆,放下行李我们就借了一本厚厚的电话簿,查问每一家宾馆和酒店,是否有一个叫王沥川的人入住。半个小时之内,所有大的宾馆全部问遍,查无此人。我又发动舅舅替我四处打听小一点的旅店。

    怀疑沥川会借住小镇上的私人房屋,我和霁川在我家附近的街道上一家一家地敲门询问。

    没有消息。

    我只好又带他去了南池高中的那条街,一家一家地打听。

    也没有结果。

    一趟趟地敲门问下来,就已经到了黄昏。虽然沥川极不可能坐长途客运,我还是去了长途客运站,一个一个地问司机有否看见像沥川那样的人乘车。

    大家都说没有。

    晚上,龚先生带我去了附近医院的急诊室,看看小穆有否良心发现,送沥川去医院。

    没有。

    大家心急如焚,不敢看龚先生的脸。他的脸越来越阴沉。

    沥川失踪两天半了。我想,龚先生已在怀疑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夜里,除了我和霁川,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我独自在街上徜徉,霁川不放心,一直紧紧地跟着我。

    大街上,走来走去的只有我们两个孤独的身影。

    “唉。就算沥川真的来了个旧,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在大街上逛。”霁川拍了拍我的肩,“你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积蓄力量,明天继续寻找。”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肯定沥川会来个旧。

    也许我根本就错了。

    我试图想起点什么,可是大脑已经麻木,不能思考了。

    我像一个幽灵灰熘熘地在夜半的街头游荡。凌晨四点,霁川强行将我拉回宾馆。我倒在床上,半梦半醒,直到天亮。

    我以为,像章回小说写的那样,沥川会托梦来见我。

    沥川没有出现。

    醒来我暗自庆幸。这至少说明,沥川还没有变成鬼。

    早上七点,大家在餐厅里碰头。江浩天提议报警,然后在报纸和电视台播放寻人广告。虽然知道这样做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目前没有别的法子。我们分头去了公安局、当地报社及电视台。霁川甚至提出巨额悬赏,给任何一个通报重要线索的人。

    中午大家再次到餐厅碰头,仍旧一无所获。

    我头痛欲裂,独自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在大门口勐抽。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谢大侠!”

    叫我外号的人,只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一回头,看见了齐涛。高二三班的体育委员,也有六七年没见了。他没考上大学,留在个旧做服装生意。

    “嗨!”我没精打彩地打了一个招呼。

    “你怎么抽起烟来了?”他大吃一惊,“三好学生也抽烟?”

    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开玩笑?便随口问一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朋友来吃饭。小冬好吗?你家人好吗?”大概是随意寒暄,他忽然意识到我父母已经去世,连忙改口,“你姨妈好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你怎么啦?大白天跟见了鬼似的。也不是见鬼,我看你跟鬼差不多。”他还象以前那样跟我打趣。

    我拨腿就跑,去敲霁川的房间。

    霁川和rené正在低声说话,见是我,齐声问:“有消息?”

    我颤声道:“沥川……他在昆明。翠湖宾馆。”

    “你确信?”

    “百分之九十。”

    我们以飞快的速度赶到昆明,直奔翠湖宾馆。到了服务台,说明来意,给工作人员看了医院开出的证明。工作人员说,最近客人比较多,宾馆非常忙碌,但表示一定配合我们寻找。

    我直截了当地说:“请先查709号房间。”

    服务员在计算机里打了几个字,立即抬头:“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外国护照:l.c. wong.”

    龚先生马上打医院的急救电话,我们拿过备用钥匙就冲进了电梯。

    楼道静悄悄地。七楼是昂贵的套房区,住的人不多。

    龚先生在电梯里叮嘱我们,要安静地进入房间,不能引起病人的惊慌。他说沥川的血小板太低,又有肺部感染,他会咳嗽,咳嗽会导致胸腔出血。出血占据了肺部,肺部无法张开,极有可能出现呼吸衰竭。

    转过一道走廊,霍然看见709号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站着小穆。

    大家看着他,很愤怒,却都不敢动气。

    他的神情非常肃穆,我的嵴背一阵发寒。浑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只觉得双腿有千斤重,半天挪不动步子。蓦然间,手臂被人一挽,霁川半扶半抱地将我拉到小穆的面前。

    “小穆,沥川他……还好吗?”我柔声地问,生怕惊吓了他。

    “我想,”他安静地看了一眼大家,“他是在弥留之际了。他让我出来,在外面等他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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