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女子半裸着身子从街角猛蹿出来,随即被身后的一名胡兵挥起刀来,正好劈在脊梁上,鲜血当即喷涌而出,那女子都来不及叫唤,顺着刀势蹿伏到地上,打一个滚儿就不动了。
随即那胡兵抬头望见石勒,匆忙后退两步,柱着刀单膝跪倒行礼。
裴该心中愤懑,忍不住就冷哼一声:“好封刀!”石勒双眉一拧,怒视着那名胡兵,喝问道:“汝是谁的部下?!”胡兵结结巴巴地回复说:“支雄将军麾下……”石勒当即摆手:“拖下去,砍了!”
胡兵大惊,急忙高叫:“郡公饶命——同为羯人,何故杀我?!”
听说是羯人,石勒不禁“啧”了一声,他偷眼瞟瞟裴该——裴该面无表情——于是吩咐说:“拖下去,抽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那胡兵被拖下去了,裴该冷冷地问道:“羯人的性命,果然比晋人……比军令重要么?”石勒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羯族人少,岂忍害之……我的难处,希望裴郎能够理解——且命他待罪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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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等人进入县令衙署坐定,然后就命支屈六带王赞进来。王赞换了一身整洁的袍服,但是没戴冠,也不系印绶——就跟裴该一样——脸上也洗净了,可惜额角乌青难除。他进门后便即拱手趋近石勒,随即在案前屈膝跪下。仪态比方才在城门前端庄多了,但气势只有更加萎靡。
石勒一摆手:“正长请坐。”王赞这才把屁股落在后脚跟上。
“正长,昔在仓垣,我曾为卿所败,何以今日胜负易势啊?”
王赞沮丧地回答道:“赞前从苟大将军攻青州曹嶷,不幸为其所败,健将锐卒,泰半丧没,此番守备阳夏,所部皆新募之兵,加之民、粮皆少,是以再难撄将军的锋芒……”
张宾在旁边听见他这么说,赶紧插嘴问道:“城中尚有多少粮谷?”
“不过千余斛耳。”
石勒一皱眉头:“即我不来攻,亦不足两月存粮……”想一想,不对——“加之百姓,恐怕不敷半月之须。如此贫乏,还敢守备此城么?”
王赞苦笑道:“正当青黄不接之时,城内百姓原本乏粮,我入城后,招募百姓修缮城防,粮草大多散尽……本没想到将军会来攻城,才刚遣使往蒙城去,请苟大将军接济……”
“苟道将使汝设防阳夏,距离许昌不过三日路程,难道便没有想到我会来攻打么?”
“此亦无奈之举……”王赞忍不住就开始大吐苦水。据他说苟晞自从青州一败,几乎一蹶不振,退军仓垣,都打算要向司马越服软认输了,谁想他主意还没拿定,却传来了司马越薨逝的消息。苟晞当即大宴三日,认为自己是有上天庇佑的,于是遣使洛阳,奉劝皇帝迁都仓垣,他好挟天子以令诸侯,重振声威——为此还特意派从事中郎刘会率船数十艘、宿卫五百人和粮食一千斛去接皇帝。谁想到期望落了空,皇帝不肯来,河南尹潘韬跟苟晞有仇,干脆把刘会连兵带船也全都给扣下了。
好在皇帝虽然不肯来,豫章王司马端却跑来了,于是当晋怀帝被俘的消息传到仓垣后,苟晞当即拥戴司马端为太子,司马端承制命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也接近于当年曹操在汉朝的地位了。苟晞原本出身寒微,不想竟能登上人臣的顶峰,得意之下,豢养了婢女千人、侍妾数十人,每天沉醉在温柔乡中。
王赞名位虽然不高(时为陈留内史,加散骑侍郎),但与苟晞相交莫逆,多次当面劝说,要苟晞振作起来,整军备战,而且仓垣城小堞低,不如迁往它处。苟晞算是部分听从了王赞的建议,率部迁往蒙城,同时遥署舞阳叛民李洪为雍州刺史,遣冠军将军王兹屯驻谷阳,自以为李洪能够牵绊住许昌的石勒,王兹可以监视住项关的王弥,自己且能踏实过几天好日子呢。
王赞说了:“苟道将施法素来严苛,此前屡战屡胜之时,人皆谓治军正当如此之严,尚无多少怨怼之心,待其战败,苟且于蒙城,部将乃多叛离,如温畿、傅宣等皆其亲信,然都率部远飏矣。我本文弱之士,亦不娴于军旅,因久从苟道将,竟以为能战者,加之屡进良言,惹得道将不喜,于是才遣我到阳夏来。说是以防将军东进,其实苟道将也料不到将军会来得如此之快……”
听到这里,石勒不禁转过头去瞟一眼裴该,同时嘴角一咧。裴该要琢磨一下,这才明白石勒的意思,大概是在说:你瞧,这种说辞跟王衍当日何其相象啊?
——我本无能之人,不该担当此位,这是老天的误会,不是我的错啊……错误都是别人犯的呀,我要不是该上那些猪队友,何至于此?
就听石勒终于打断了王赞的长篇大论,问他:“今苟道将麾下,尚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
王赞老实回答道:“蒙城中胜兵万余,丁壮在三万上下,此外散在周边各城邑的,还有三五千兵卒。粮秣为多年积蓄,倒还勉强丰足。”
石勒又一偏头,和张宾四目相对,各自心中有数。随即石勒朝裴该一挥手:“裴郎,近前来——正长可识得此人否?”
王赞眯眯眼睛,上下打量一番裴该,犹犹豫豫地说:“请恕眼拙,这位是……”裴该拱手道:“仆是裴该,先父在时,王君曾经造访,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否?不过当时该尚在冲龄,形貌自然大异了……”
王赞闻言大吃了一惊,又再细细端详裴该,貌似确实五官有点儿裴頠的影子,赶紧施礼:“原来是裴公的公子!”表情又是惊讶,又有些哀伤,裴该一瞧他这模样,心说坏了……没想到我还真做了石勒的千金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