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无比的尖酸刻薄,仿佛是对从小在优质环境下长大的自己的莫大讽刺;却让开始自满的上官晓哲顿时间犹如遭到当头一棒,幡然醒悟,他无法否认对方所言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晓哲似乎意识到,即便自己对贝多芬、莫扎特的钢琴曲了如指掌,即便自己的天赋是在音乐方面,这也不是他最热爱最想干的事情,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在大多数时候,他甚至羡慕放荡不羁的哥哥,至少对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约束与牵绊,不用顾虑和迟疑,而早已深陷入束缚之网中的自己,再奋力地挣扎也无法改变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未来与命运。或许嘉泽的话并没有错,自己就是一个被人设定好程序的八音盒,不停地重复着同一支乐曲,直到最终破烂不堪被丢进垃圾桶,便再次无人问津。
然而,父亲随即的出现再次将他拉回了现实,暂时停止了那些毫无用途的遐想。以减缓的方式停下手中的乐曲,上官晓哲随即起身向刚从外面回来的父亲问好,可是对方却恍若没有听见一般地继续看着手里的那封信,似乎有什么很棘手的事情,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甚至忘记了换鞋便径直往里面走来。
“亲爱的,出什么大事了吗?你为何变得如此忧愁?”善于察言观色的后母立即满脸忧虑地凑上前去,无比温情地询问道。表演专业出身的她对一切情感的演绎把握得恰到好处,几乎无法让人辨明自己是真心关怀,抑或仅仅是随机应变的表演罢了。
然而上官墨瀚却继续保持着不理不睬的态度,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无法出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来,随即抛出了一个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玉心,嘉泽今天回来了吗?”
此话一出,后母原本担忧的脸色立即变了,比翻书还快,不快地丢下一句“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呢”,便一脸恼怒地走回到儿子身边,傲然地直视对方,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为这个家所带来的一切。
然而这份镇定和高傲,实际上是强装出来的。她完全没有料想到,老家伙不仅对儿子的恭敬视而不见,甚至连自己的关怀也不予理睬,偏偏一上来首先询问的是那个小恶魔回没回家,难道这世道真是变得惨绝人寰了?还是说,这突然地转变实际上又是那个邪恶的女人捣的鬼,就像她上次让球嘉泽重拾长子的地位一样。肯定是这样没错的,她不是最擅长于装神弄鬼的行当吗?自己这回得赶紧想些办法,不能让她的阴谋诡计再次得逞。
“晓哲,你赶紧上楼把你哥哥喊下来,我找他有急事,快!”上官墨瀚丝毫不去理睬玉心指责的表情与暗示,仿佛那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只是继续低着头看信吩咐道。
此话一出,晓哲却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喏了一声向楼梯走去。要知道,父母是很少让他同哥哥来往的,即便是吃饭大家都不会坐在一起,至今他都不知道对方的爱好是什么,恍若两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这种让他去喊哥哥下楼的事,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
但是,即便上官晓哲不介意,身为这个家女主人的单玉心也不会答应,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握紧的手甚至有些颤抖,看来如今自己也是时候放弃忍气吞声该真正爆发了,既然忍无可忍,那么无需再忍:“上官墨瀚,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晓哲不是你的儿子了吗?居然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他当仆人来使,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你让那个债主进家我什么话都没说已经忍了,如今你却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你到底拿我们母子当什么?难道这么多年一点恩情都没有吗?”
“你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胡搅蛮缠,我只不过是向让晓哲帮下忙罢了,净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最好不要没事找事,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上官墨瀚猛地抬起头,表情严肃、极为不快地警告道,如今手头上的事已经让他够心烦的,这个爱妒忌的女人若是识相最好老实点,闹过火了只可能自找苦吃,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然而,这种理智的要求对于女人而言几乎是痴心妄想,尤其是当她们决定彻底摊牌,所有的愤怒都将如洪水般涌来,让人无法招架:“我无理取闹?我一天到晚省吃俭用,为这个家拼死拼活,无怨无悔地帮你打点那个视钱如粪土挥霍无度的债主,难道向你讨句关怀的漂亮话都是奢求?可是你呢?居然说我没事找事给你惹麻烦,不要忘了你今天拥有的一切是谁为你带来的,没有我你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罪孽深重的穷光蛋罢了!要喊那个债主出来,你自己上去好了,我们家晓哲可不是被你吆三喝四干这种事的——这事若是有谁胆敢帮忙,立即给我卷铺盖走人!”
单玉心后半句实际上并非是说墨瀚的,此话一出,那些原本准备偷偷帮老爷化解危机的仆人,也只得停下脚步退了回去,顺从地低着头静观其变。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清楚做出头鸟将引来的恶果。
“看来有人是不想过安宁日子了,也好,反正我也觉得腻烦了,不如大家来点刺激的。”上官墨瀚突然轻笑着说道,仿佛对方的怒骂反倒让他有勇气做出最后的决定一般,泰然地在所有人地注视下走上楼,每一步的踏出仿佛都在进一步地坚定自己的信念,最终他停在了嘉泽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这扇他极少造访的房间,对着带着耳机一脸漠然的长子宣布,也同时在向所有人告知道:“这是静养阁的钥匙,如今是时候请你母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