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为艰难的时刻。
袁耀起了身,道:“杨长史,事到如今,只能请吕氏出面平乱了,还请出一份文书!派人送去!”
杨弘动了动唇,脸上的血色褪尽,看着袁耀,他站在关口,做出了与袁术完全不同的选择,走了另一条路,带着袁家走向别图吗?!
袁公子,真的能屈能伸。
可是,杨弘怎么能向吕氏低头。
“公子!”杨弘道:“一旦如此,可知袁氏一定会分崩瓦解,会出大乱子?!人心一旦离散,袁氏会立即四分五裂?!”
这一切,都做好准备了吗?!
“现在,已经土崩瓦解了……”袁耀红着眼睛道。
刘勋一听,已是大泣跪了下来,道:“末将有罪!”
刘勋还受着伤,自责惭愧的不得了。
“刘将军连侄儿部下都压制不了了,”袁耀道:“杨长史也压不住底下的乱子,而我袁氏父子,已是众叛亲离,就在面前,事到如今,哪还有以后?!”
杨弘竟也跪了,道:“臣亦有罪!”
袁耀将二人扶了起来,道:“罪不及汝二人,长史更不应背负恶名……”
杨弘知道以后,这一辈子,他只怕都得担着这个不好听的名声继续下去了。
袁氏一旦投了吕氏,他杨弘就是出卖袁氏的大恶贼,叛臣。
当初驻军一事,当初的所有的事,全是他背锅!
袁耀也知道这个局面没法改,杨弘背锅的局面改不了,唯有主臣都忍辱负重罢了!
刘勋道:“长史出文书,末将送去吕营求助!”
杨弘点了点头,沉默着去补写了文书,刘勋负着伤,带着人往城门去寻高顺了。
而袁术呢,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疲惫而茫然,中了风,比一般人遇到大事还惨然十万分的脸色,这一刻,大约是心如死灰吧。
对于英雄来说,可怕的不是败局,而是如同凌迟般的面对现实和希望的破灭。
这一切,都叫袁术心力交瘁!
杨弘拿起了剑,众人吃了一惊,道:“长史!长史这是做何?!”
“臣有罪!”杨弘泣道:“万死不能赎也!”
袁耀吃了一惊,意欲来夺,杨弘道:“公子休如此!”
袁耀道:“长史!耀非为逼你去死!你不要这样!如此,我与我父,如何过意得去!?”
袁术已经老泪纵横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含糊的道:“……长史,非汝之罪也……术之罪也!呜呜……”
阎象,李丰等人也都相劝!
杨弘却已有死志!
他泣道:“弘不死,不能谢其罪,众将士便绝不会罢休!弘一死,一则可解家人之危,二则可解主公之因局,平息众将士之怒!弘,非死不可!弘死,袁降,将士息怒,一死而换平,可也!”
“长史是欲代袁氏之罪而替死矣!?”袁耀再清楚不过的,泣道:“长史若死,耀与父亲,如何面对?!他们不知道,不知道长史的忠心……不知道……”
“是,是术无能……”袁术抖着手,是要劝杨弘放下剑。
“弘能侍奉主公一场,已是恩遇,”杨弘道:“其余者,再不敢奢望也!”
“长史……”阎象等人也都哭了,纵然也会有意见分歧,然而杨弘落得如今的下场,他们焉能不心冷。
这该怪谁?!
似乎谁也怪不上,全怪局势。全怪各自的立场!
“主公!主公明吾之志,弘无愧于心,纵无能,然一片为主公之心,从不敢负,也从未负,弘死之后,无论人如何评说,弘问心无愧,无愧于主公,无愧于袁氏!”杨弘泪如雨下,道:“主公!恕弘不能再侍奉主公了!弘实不忍心见此离散之局,恕弘一死!”
说罢已是将剑狠狠的一抹,顿时血从脖子里喷了出来,那惨烈的,刺激的袁术几乎昏死过去!
这个打击,对袁术更大……
袁耀更是内疚的哭了,父子二人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徒劳的伸出手来,最终也没能阻止一个人的死去!
阎象与李丰上前,满眼是泪,将他脖上的血给压住,可是,那血味却浸透了他们的手,仿佛流不尽似的。
他们的眼泪一个劲的掉,一个劲的掉……
杨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气管破了,可他的表情不是悲愤的,而是轻松的,还拼余力扯出淡淡的一个笑……
笑什么?!
众人都哭了,一时殿内大嚎起来。
杨弘是轻松的吧,轻松没有负忠义的同时,以后也绝不必再屈服于吕氏!他这种人,是绝不肯屈服于吕氏的,宁愿一死谢罪!
袁耀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惨淡的结果。
帐下第一谋臣的自尽,对比起战争的惨祸更令他吃惊,袁耀整个人都发白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逼死杨弘的人中,有他一份!
袁术人已经瘫坐在地上了。俨然也是这般想的。
父子二人都蒙了!
杨弘的死,真的能平息这一切吗?!
不是的,真的割裂与迁怒,不是一个人的死就能改变什么的。
可是阎象还是忍着痛意,道:“主公,公子!当下之事,当割杨长史之头颅,先去平息叛军之怒!”
这与明皇被逼勒死杨太真之事的本质是一样的。虽可暂时平息怨气,然而败势一事,绝不是一个人的死就能改变的。
时势逼人,无论是伤心的,还是冷血的,都得做出最最有力的选择。
袁耀去抚杨弘的鼻息,发现已是没气了。他应是轻松的走的。
尽管人没了,可是身体还依旧温热。身上依旧有热血。
袁耀突兀的大哭起来,道:“人刚死,还要身首分离吗?!耀于心何忍!他们有怨,告诉他们,杨长史已自尽就可以了。他们若能收手,长史也能安息,若是不能……长史就死的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