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出去。
食客已经吃了半盘子的麻婆豆腐,又麻又辣,口味比他在家中吃的豆腐独特,口感顺滑,不知不觉半盘子下肚,米饭都没有吃一口。
远远闻到香味浓郁扑鼻,他吸一吸鼻子,抬头就看见商枝端着富贵鸡放在桌子上。鸡皮金黄澄亮,很勾人食欲。
只是闻着香味,他就忍不住咽口水,迫不及待的用手扯下鸡腿,放入口中咬一口,肉质鲜嫩酥软,却又很有嚼劲,除了鸡肉本身的鲜香,又散发出荷叶淡淡的清香。
“美味!”食客囫囵吞枣似的吃掉半只鸡,这才抽空对等着反馈的商枝竖着油亮的手指,“很好吃!”
口感极佳,所有赞美的词汇似乎都不能表述,反而只有这朴实的两个词,更贴切的形容出最高的赞誉。
商枝闻言,流露出真挚的笑容,“客官若是觉得合口味,下一回带着亲朋品尝,给您优惠。”
“一定再来!”食客流露出满足口腹之欲的幸福感。
商枝重新回到厨房忙碌,她不知道贺平章已经发现她。
“贺兄,为何不进去?”吴孟连唤几声贺平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有吃的满嘴油光的食客,“你认识?”
贺平章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认识……我看错了,以为见到熟人。”
他又摇了摇头,觉得大抵是酒喝多了,看花眼,才以为在酒楼里见到商枝!
怎么可能呢?
商枝她在村里种地,除了治病外,她哪里还能够上大酒楼掌厨?
“走!进去喝一杯!”吴孟搭着贺平章的肩膀进大堂,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正对着擂台。“咦,这家酒楼有点意思,文章比试,夺魁竟还能免账。贺兄,你不如上去大显身手?”
贺平章精神萎靡,昨日在家中只要到一两多银子,心情郁闷,去花楼排解,花去一半,只剩下几百文钱。吴孟提出庆贺他乡试,便来这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
他心里盘算一番,这一顿饭,只怕又得把银钱去个精光。如今听闻,竟然能够免账,便有些跃跃欲试。
“我去去就回。”贺平章并未将满堂食客放进眼底,他可是秀才功名,岂是这些普通食客能比的?
如此一想,便有些心高气傲,怕折辱了自己的文章。他脚下迟疑,最后考虑到囊中羞涩,绝对赋诗一首。
忽而,他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少女,脚步猛地停顿住。
贺平章震惊地脱口而出,“商枝?!”
竟然真的是她!
她为何在此?
吴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商枝走向秦伯言,他眼睛微微一眯,“你认识那位女子?”
贺平章抿紧唇,不想说出商枝的身份,免得惹吴孟嘲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见她穿着粗鄙,该是村妇出身,竟能够出入酒楼,一时好奇罢了。”
他这句话惹得吴孟哈哈大笑,“贺兄,你这人真真有趣!女子身边的男子你可认识?”
贺平章方才只顾着思索商枝来此的目的,并未细看她身边的人,闻言,重新望过去,他脸色骤然一变,那人不是欣赏他才能的秦老爷?
“他姓秦名伯言,在清河镇开一家酒楼,近半年来生意极其红火,据说是寻来一位厨艺高绝的厨子入股,许多闻风而去品尝的人,都觉得口味极佳,大酒楼生出将大厨高价挖走的心思,怎奈找不到厨子本人,十分神秘。”他感叹道:“竟是没有料到这一家酒楼是他开的,而今日开张,他身边的女子是生面孔,头上裹着头巾,穿着十分利落,想必她就是秦伯言神秘的大厨。如果真的是她,她哪里是穷酸?简直就是聚宝盆!”
吴孟凑到贺平章耳边道:“秦伯言邀她入股,方才留住她。镇上的酒楼便差不多日进斗金,你说她穷不穷酸?”
贺平章被一道接一道的响雷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商枝是人人争抢的神秘大厨。
她也是同福酒楼的东家之一。
她不但医术高绝,就连厨艺也不凡。
更重要的是她不穷,反而很富有!
贺平章呆如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思考。因为商枝的能干,超出他的想象!
明明只是一个手段用尽,妄图高攀他的村妇,摇身一变,成了腰缠百贯的香饽饽。
“贺兄,贺兄……”
“她是我的未婚妻。”贺平章喃喃地说道。
吴孟笑得肩膀乱颤,似乎听到一个笑话般,拍着桌子道:“贺兄,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别开玩笑……”
“她是!”贺平章打断他的话。
吴孟敷衍道:“好,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便叫她免账,不必再去擂台比试。”
贺平章脸色涨得通红,急转成青白之色。唇瓣嗫嚅,张了张口,半个字吐不出来。
商枝是他的未婚妻,只不过是前任未婚妻。
吴孟根本就不相信,见他呆坐着,嘲讽地勾了勾唇,算计着贺平章兜里的钱财,勾画几道菜,正好去个精光。
贺平章心不在焉,只吃了几口,便被吴孟唤去付账。
“客官,一共七百八十三文,去个尾数,只付七百八十文即可。”掌柜笑呵呵道。
贺平章掏出钱袋子,数了数,只有七百一十文。
吴孟催促道:“快点结账,待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平章僵站在原地,吱吱唔唔道:“钱财不够。”
吴孟惊讶道:“不够?”
贺平章点头,就看见商枝和秦伯言下楼走来,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可这还不够糟糕,吴孟继续说道:“酒楼可以抽奖,说不定可以抽到免账。再说,不是还有满额减?掌柜,满多少银钱减?”
“客官,一两银子减一百文钱。”
“七百八十文,能减七十文吗?”
贺平章恨不得脱下鞋子堵住吴孟的嘴,脸上憋闷成青紫色,低喝道:“住口!”
吴孟皱紧眉头,正欲开口,后面结账的食客催促道:“你们结不结账?不结账让一让!”
贺平章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辈子的脸,几乎在这一刻丢尽,还是在他瞧不上眼的商枝面前,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回事?”秦伯言看着柜台前堆积着人,朝这边走来。
商枝跟在秦伯言身后,她下楼时就看见贺平章,她步步走来,贺平章低垂着头,脸往门口侧,似乎在躲避着她,商枝不由得嗤笑。
吴孟见到商枝,拽着躲避商枝的贺平章到她面前,“东家,是这样,我们钱未带足,贺兄他颇有才能,不若将他赋诗一首,抵七十文钱?”
贺平章猛地抬头看向吴孟,脸色发白。
“贺兄说你是他的未婚妻,许是你与他未婚妻相貌相似,这也是一种缘分,按照一两银子减免的法子计算,我们七百八十文,你给减七十文?”吴孟仿若未觉,与商枝套近乎减七十文钱,若不减免掉,便是要他掏银子填补。
商枝似笑非笑,看着几乎要遁地而逃的贺平章,讽刺道:“我与他曾经有过婚约,虽然我眼拙犯下的错误,却也不能叫这个错误在众人面前丢我的脸。”她扬声对掌柜道:“这位食客免账七十文。”
贺平章看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感受到极大的难堪与羞辱。
他眼睛通红,恨不得把账全部结清,可他掏不出来。
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结清七百一十文。
站在阳光下,也化不去贺平章体内的寒冷,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
商枝免去七十文钱,这比直接言语羞辱他,还要难堪。
太丢人!
吴孟叹息道:“不是兄弟不帮你,我身上只有一百文钱,还得带你去个好地方呢!相信我,这一百文,能给你变一两,五两,甚至更多……”
贺平章听到吴孟的话,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遭受方才的屈辱,他迫切的需要银子!
特别是见识到商枝方才的威风,他意识到商枝不是他印象中穷酸,处处需要人接济的人,甚至已经压他一头!
吴孟不用如何劝说,贺平章便跟着他来到赌坊。
赌坊里乌烟瘴气,贺平章生出退意。
吴孟拽住他的手臂,“你不用钱生钱,几日后,你哪来的银钱赶考?”
贺平章脸色骤变,赶考的盘缠,他已经用得精光,难道走去府城吗?
他握紧拳头,看着哭的,笑的,闹的赌徒,心想:就一次!就这一次!输掉一百文钱,他就走!
吴孟拉着他赌大小,或许是运气好,贺平章把把都赢,不过半个时辰,一百文变成五两银子!
他已经在兴头上,打算再赌一把大的收手,吴孟却把他给拽出来,“赌桌上,瞬息风云,你得了五两银子,足够你用作赶考的盘缠,不必再贪恋。待你金榜题名,可别忘记提携提携兄弟!”
贺平章满脸喜气,早已忘了酒楼里对吴孟生出的不快,“若我出人头地,身边定有你一席之地!”
吴孟得了他的话,似乎很高兴,劝诫道:“这几日静心温书,莫要出入花楼酒坊,带你高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贺平章十分感激吴孟,收心回县学,路过同福酒楼,他紧了紧手心,总有一日,他要把今日耻辱讨回来!
——
贺平章离开之后,酒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商枝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忙完,已经到了夜里戊时末,她饿得饥肠辘辘,瘫坐在地上,接过秦小递过来的水,大喝几口润润嗓子。
手臂酸痛得仿佛已经不是她的手,捏一捏,捶一捶。忽而,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商枝掀开眼帘,只见栓子蹲在她身边,给她捶肩膀。
她抬手摸了摸栓子的头,“明天给你做糖葫芦。”
栓子咬着唇,没吭声。
秦小探头进来,“商枝姐,吃饭。”
“好了,快去吃饭。”商枝收回手,招呼栓子跟上。
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大伙全聚一席吃饭。
秦伯言特别高兴,饭后道:“这个月给你们多加二百文钱。”
大伙高兴,齐声道:“祝贺同福酒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咱们月月有赏钱!”
秦伯言调侃道:“你们是为赏钱才庆贺我?”
“本来就该是今日祝贺一句,只是有了赏钱,便日日心里祝贺。”话音刚落,大伙齐刷刷地跑了。
秦伯言并未计较,反而觉得很有生气。
关上门,秦伯言、商枝、栓子和掌柜去三楼。
商枝把栓子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才与秦伯言对账。
“今日的生意红火,超出我的预料,你提的主意果真有效用。”多半的人是听见宣传而来,为博一个彩头,商枝抽奖活动,几乎人人都有份,只是减免一道低价菜,真正免单的只有三个。
这样算下来,除去毛利,净赚二三十两。
商枝心里早已有大概的数,倒是没有多吃惊。反而冷静道:“今日是活动力度大,生意才如此红火,之后必然会有回落,也属正常。但是赚的依旧没有多大浮动,莫要有落差感。”顿了顿,她把今日酒楼里的情况过一遍,“限量的叫花鸡倒是很多人问起,我猜想是因为数量问题,日后可以每日推出一道限量菜。”
秦伯言很赞同商枝的意见,又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给安慰,失笑道:“这是常事,镇上的酒楼也是如此过来。”
商枝却没有秦伯言乐观,镇上的酒楼与县城不同,竞争力太大,一条街便有三四家。
“食客反响很好,应该也差不得多少。”商枝皱着眉头,等回家几乎是要大半夜。“我得回去了!”
“夜色深重,在酒楼住一夜,明日再回去?”秦伯言担心。
商枝婉拒,正要说薛慎之明日要去府城赶考,可似乎薛慎之并未考试秦伯言他如今是秀才功名,便转了话头,“我还有要紧事,不能耽误。”
秦伯言无奈,“我让阿三送你回去。”
商枝很累,也不想赶牛车,便点头答应。
果然,回到杏花村,已经子时。
商枝跳下马车,栓子已经睡着,阿三把他抱下来。
商枝在前面开路,抬头看见门前颀长的身影,笑容漫进眼底,全身的疲惫都似乎消散了。她疾步走去,拉近两人的距离,她又骤然停下来,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太晚了,为何不在县城留宿?”薛慎之望着她脸上的疲倦之色,目光柔和,“我明日不急着赶路。”
商枝笑道:“你这么晚还在等着,我在县城留宿,你得等到天亮去?”
薛慎之笑而不语。
商枝招呼阿三把栓子放在床上,将他送走,然后再折身回屋,“明日要赶考,你去府城,他们不都知道你去做什么?”
“不必担心,老师有考虑,他的妻儿在府城,正好与我一起去,用作掩护。”薛慎之笑意浅浅,不知为何在门口等到这个时辰,只是有一种预感,她会回来。“你累了,睡吧,我回去准备准备。”
商枝点了点头,“我给你做干粮,明早你过来拿。”
“好。”
——
次日一早,商枝天未亮爬起床,一身酸痛,她轻轻吸一口气,掌勺简直比种地还累!
商枝给薛慎之烙蛋饼,煮八个鸡蛋,在路上吃。
天气炎热,食物容易变质,商枝没有给准备多少。
薛慎之把包袱收拾好,便来到商枝家。
商枝把食物装好放进他包袱里,“东西都准备齐了?你的名次在末等,那个录遗补了吗?”如果没有补,不能参加乡试。
“补了。”薛慎之听她念叨着琐碎的事情,心里十分受用,却开口道:“你不用紧张,这次不会出问题。”
商枝叹息,“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救人。”那时候拿着手术刀,心里挺紧张的,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好了,要吃两个鸡蛋,一张蛋卷饼。”以前他们参加考试,吃油条加两个鸡蛋,寓意着考一百分。
薛慎之颔首。
商枝把做的药丸给薛慎之准备,如果中途病情发作,可以吃上几粒捱过考试。
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千万别在这一环节出现变故,功亏一篑。
用完早饭,薛慎之走路去镇上,和邱令元坐马车去儋州府。
商枝站在村口送他,直到见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视线,期盼着薛慎之一切顺利!
而薛慎之到镇上约定的地点时,却不见一向守时的邱令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