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会儿,最后问她记不记得我。
柳尘鸢一边哭,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是镇远将军,是赵书贤……可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是了,四年前那一面太过平淡,她大约早忘记了。
我伸手要解她衣带,她哭的几乎昏过去,一边躲着我,最后我说了句“别哭了”就离开去了另一间房休息,之后几日都是如此。
我不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也就懒得勉强她,她大约发现我不碰她,倒也慢慢不怎么怕我了,只是晚上还是不敢和我同房。
她像个兔子一样,又喜欢东看看西瞧瞧,胆子又小,有一回她问我,为什么要娶她。
我说,因为漂亮吧。
我想她应该会很开心。
结果她沈着脸就走了,三天没跟我说话,我去问她发什么疯,她居然拿茶杯丢我,说我肤浅,不懂她的内在。
四年前我只见过她一面,除了好看,我还能看出什么?
何况她嫁过来我们相处了一个月,我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内在。
每天就知道吃吃东西,发发呆,弹琴。
弹琴,我喜欢让她弹《春晓吟》,我觉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弹的,是定情曲,她总一脸犹豫的弹。
到第二世我才晓得,这首歌其实应该算是她和姜蕴的定情曲。
养花,还想养朵叫“柳尘鸢”的花,想养出深红夹在浅粉里的模样。结果普通的牡丹也都被她养死了。
养鱼,鱼也都死了。
将军府上的东西,真经不起她这样折腾,我说她,她就哭,她一哭,问兰就跟着哭,两个人哭声可以掀翻将军府。最后姚墙还劝我,如果真不喜欢柳尘鸢,就把她休了呗,我你妈……
赵庭云倒是很喜欢她,时不时来府上溜达,喊她嫂子。老三性格也有些像小孩子,两个人凑一块倒是玩的很开心——这还维持到了第二世。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老三真是欠的慌。
又过了一个月,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乱七八糟的,问我是不是有隐疾,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就把她给真的办了,可是说实话,她哭的我都有点怕了……弄的我对这件事有了点阴影,她也有了点阴影。
安琢言没能嫁给我,后来倒是嫁给了我父皇,成了我父皇众多妃嫔中的一员。
我和柳尘鸢好了一段时间,父皇便要我外出打仗,是去跟燕国,我觉得这一仗很不必要,但还是去了,走之前,柳尘鸢抱着我哭了一宿,我真是服了。最后她还给了我一个东西,缝的歪七扭八的平安符,说是自己知道我要走之后开始缝的。
姜蕴也不晓得教了她什么,一个女人,在宫里,每天一脸痴傻的发呆,也不好好学点女工,难怪最后人蠢成这样。这针脚还不如我拿□□挑的好呢,不过算了,我还是带着,带着这个,和那朵她不知道的,我四年前捡到后就没丢的牡丹头花。
这一仗打的很轻松,只是路途遥远,还是花了半年,回去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柳尘鸢没来接我,我回府的时候,她甚至不在,到了傍晚,她才从宫里回来——我为了她宫都没入直接回府,她却在宫里待到现在?
她看起来瘦了一大圈,面如死灰,看见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脸冷漠的走了。
那眼神,比当初刚嫁过来还冷漠。
我不明所以,也有点窝火,第二天去宫里,安贵妃跟我说,柳尘鸢一直求她。这几天闽国来了使者,她想去跟使者说点话。
还有大皇子,也跟我说了很多……
即便我不信安琢言,也无法不信自己的哥哥,还有那些被买通的下人。
哦,还有她的侍女,恨恨的看着我的问兰。
我也有点心凉了,这么久了,她还是忘不掉姜蕴。
回去之后我休息了小半个月,每天都是庆功宴,还要对付问七问八的老三……我没顾得上柳尘鸢,也不怎么想见她。
我没注意到柳尘鸢越来越瘦,偶尔安贵妃会让人接她去宫里,那时候我还疑惑安贵妃怎么会和柳尘鸢忽然关系就这么好,是因为安贵妃答应柳尘鸢了?随便她吧。
只是没想到,柳尘鸢竟然出卖我,她把贤家君的所有兵力摸的一清二楚,还有皇宫内的所有弱点都给了姜蕴,更趁着吴略之姚墙房子曾在府上时给所有人下了迷药。
夜半鸡叫,府上一片狼藉,我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背叛我!
她可以不爱我,可以不被打动,但怎么可以背叛我。
柳尘鸢当时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大约是她那一生最狰狞的表情,她猩红着眼,告诉我——赵书贤,我恨你!
她恨我什么?
恨我让她嫁给我,恨我拆散她和柳尘鸢?
我无话可说。
我把她暂时囚禁起来,匆匆入宫护驾,安贵妃告诉我,柳尘鸢在我离开之后,一直和父皇有所来往。
大约是怕我不信,她当时的说辞是,一开始是父皇威逼,后来柳尘鸢好像想通了一样,想来,就是为了拿到所有情报。
柳尘鸢竟为了姜蕴,与我父亲行不苟之事?
我竟没有其他想法,只让人把柳尘鸢带进宫,把她软禁在父皇的寝宫里。他们都快要死了,就让父皇最后享受一下这个美艳至极的儿媳妇吧。
我带兵打算正面迎战姜蕴,然而老三那个蠢货,听了几个更蠢的人的建议,导致姜蕴趁机闯入皇宫。
等我再赶回来,宫门大开。
太液池旁,有一颗大大的榕树,枝繁叶茂,树枝垂落在太液池上,夏日波光粼粼,会很好看。
然而那时,上面挂满了女子的头颅。
我看见了安贵妃的,和其他妃嫔的。
然后,是柳尘鸢的。
她的和其他人的都不同,她的最丑,她不是被砍头而亡,是上吊死的,双眼暴睁,舌头吐出,脖颈上还带着一圈淤痕。
或许,她在被我关入皇帝寝宫的那时候,就自缢了。
若不是她眼角那颗泪痣,我或许还无法那么快认出她。
那便是我第一世最后的记忆——柳尘鸢的头颅,悬挂在我面前,死不瞑目。
然而我当时,并不特别特别伤心。
等再睁开眼,我回到了十四岁,我同样和老三一起去打仗历练,然而这一次,他是主帅,我不是。
十五岁,我回宫开始打理政事,并娶了安琢言。
如果我上一世老老实实娶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我对安琢言没什么想法,但当时觉得,起码从上一世来看,这是个忠心耿耿的女人。
只是我没碰过她,也没什么感觉。
十八岁那年,我还是去了赵国,我想起上一世,柳尘鸢甚至不记得我们在这里见过面。
于是这一回,我说:“姜蕴真是个会享福的,藏了这么个宝贝在府上,不知道肯不肯借我玩几日?”
她面红耳赤,抓了石头丢我就跑了,我想,她这一回,应该是忘不掉了。
到后来,她嫁给我父皇,又在我的默许下杀了我父皇,又被我随意玩弄,我想上天让我重活一世,大约便是要我拿回自己的东西,顺便复个仇。
不过我倒是没法下手把她给办了,毕竟上一世的阴影还在,她哭的太惨了,这一世,虽然我很喜欢她哭,却也不想再遭受一次那样的魔音。
直至安琢言差点被我掐死的那一日,我知道了一切。
我去了她的椒芳宫,吴巍却告诉我她玩雪瞎了眼睛,不过不碍事,过几天就能好。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脸懵懂和迷茫,有点像上一世刚嫁过来的样子,我抱着她睡了一觉,梦到了她死的时候的样子。
半夜惊醒,她仍在熟睡。
借月光细看,她是好看的样子,皮肉俱在,五官秀美。
我想起上一世,柳尘鸢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赵书贤,我恨你!”
我又何尝,不恨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