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心照不宣又与不尽相同表现出来的喜悦表象紧紧拴在了一起,静心陪伴着两孩子在雪地上尽兴玩耍、观看别人打着雪仗,堆会儿雪人,坐会儿滑雪板……尽管仍然得不到波里科夫的任何消息,失去阿廖莎和两个即将谋面的孙儿阴影遮盖了对他的挂念心切。
副站长从不同类型的工厂里挑选了五名本领过硬的骨干组建了一支由娅琴担任副组长兼翻译的‘专家友好互助小组’。
临行前,站长少有过的单独找娅琴进行了一次简单交谈,他和所有人一样,先是做出似有难言之隐地样子,然后再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能理解你的心情,借着这次没有特别任务的邀请出去散散心也是件好事,不过,身在域外要注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可超越组织给予的权限而影响工作。”“请站长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把个人行为和家里发生的不幸带入工作中的。”
“这样就好,”站长深吸了一大口烟过后就把眼光对准了她,等于是在重复刚才的话:“委员会的同志特意要我转告你,那片土地上时常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一定要保持冷静,最好的方法还是交由组长尼科夫同志去解决。”
对于这样的嘱咐,娅琴无需存在其它意识就回复了他:“这自然是了,组织纪律高于一切嘛。”站长耷拉下眼皮,一闪而过就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连磕了好几下烟灰才开口说话:“不愉快的事情也许不会发生,只要你能记住今天我们在这里说过的这些话,我就放心了。”“多谢站长的关照。”“那就这样,回去做准备吧。”
与此同时,另一种警醒般地回声也在他的耳窝里轰然响起:“……,从大局出发,对于谢尔盖-波里科夫同志的阵亡消息仍然需要保密,战争结束时,组织会做出安排。”
失去的不是自己亲人,心里都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凄苦伤痛!站长矗立在空无一人的窗前远眺着浅灰色的浩瀚幕障,对于这种没有人性的保密行为是连摇带叹地发出忏音:“安息吧,我们的英雄。”
比之轻松出门的娅琴来说,倘若病房里那位一个劲吐出“罪过”的老太婆能说出当时的真实情况,刚才站长对她的一番苦心想必也就不难破解了。
波里科夫没有成为英雄,他驾驶的米格-15先进战机在空中解体的瞬间成功打开了降落伞,弥漫的硝烟使他无从辨别避险方位而落入了美军控制区域,成为俘虏。
如获至宝的美国人并没有虐待他,原因就是从他的相貌和他的着装上就可以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训问他的长官面前摆放着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三样东西,除了手枪、匕首之外唯一一件就是印有俄语注音的汉语和朝鲜语的小卡片,他把那张足以证明他身份的小卡片拿在手里不断地反转着,用蔑视的眼光盯着他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愿意合作还是乐意马上就去见上帝!”波里科夫勇敢的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重复着那句:“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帮助朝鲜人民而来。”
那位长官气愤的将手中的卡片用力摔在了桌面上,发出一长串冷笑后就说:“你的口齿就如同开飞机的一样,都是一帮刚从幼稚园里爬出来的。”然后就背过身去掏出雪茄,在点燃的同时用甩动脑袋的方式对部下下达了命令。
士兵没有将他拉出去枪毙,而是把他押往了南部后方,当下这位‘身份不明’的飞行高手对他们来说还具有一定的价值。
不久,他就被押往了美国本土监狱。随着不便公开的秘密成为心照不宣时,他也走出了监狱。虽说获得了自由,却被送到阿拉斯加州一处又湿又冷的原始荒野里加入了黄、棕、黑,不同肤色的劳工行列,干起了修筑铁路、挖渠造桥的营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朝韩交战中的美苏双方都没有报道过击落的战机有苏联成分、失踪或被俘的人员里也没有苏联飞行员,只有中国方面将损失的战机和人员及时秘密通报给了苏联方面,直到朝鲜战争结束、交换战俘时也没有见到他的名字,那时娅琴才被“明确’告知:“遵从中国人民对我军援朝参战牺牲烈士的浓厚感情,政府同意将参战烈士的遗骸统一安葬在辽南小城旅顺口的苏军烈士陵园。您的儿子谢尔盖-波里科夫中校也长眠在那里,您可以……”“政治是战争的延续,我会过去看望他的。”当时娅琴就说了这么一句。这也是后话。
利用旅途的闲暇复习一下英文也是娅琴弥补当年不及格的一种习惯,感觉到脖颈出现紧绷时就抬起头来看一会窗外,不再有新鲜感的物景不断被抛向身后,断断续续飘至耳边的那种其乐融融就会乘隙而入,无形无影就牵动了长久以来梦魂莹绕又寻不到未知目标的怦然心动在胸腔内得到膨胀。
她疲惫地向仍然处在清醒状态下的同伴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合上眼帘靠在椅背上想着近期一些与她零星而又别致的对话:“看你的气色真是不错,到了那边或许还能获得儿子的下落。”
对于老邻居的笑脸搭讪,娅琴自然也是把欢喜挂在脸面,话语谨慎地说:“我的好姐姐,军人和我们百姓是不一样的,政府也没有必要对我们瞒些什么。”“说了你也别介意,我在祷告时就有那种感觉,说不定…”她凑近了娅琴的耳朵,不想让过路人听见:“说不定他在那里疗伤。”娅琴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点头默许了她。因为她很清楚:常把‘我从不把说过的话告诉别人’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背过身去就会添油加醋地夸大其词、把原本不神秘的说成天外来客。
还有就是奥格莎夫妇俩在她面说过的那些话:“到了那边,见到有庙或庵的地方就去烧几炷香,那里的人都兴这个。”
戈里加还补上一句说:“不能说烧,应该说敬是吧。”
她还回想起最后一次拜访老校长时的场景,她说的话才让她回到了正轨:“忘记所有的不幸,继续走好你自己想要走的路,坚持一个信念、把握好目前的机遇,他们需要你。”“他们?”这个简简单单的二个字当即就让娅琴疑虑颇多,以为自己在从前的说话中有过过失:“我曾经是说过想为父亲恢复那片成为废墟的工厂,让它重现生机的话,现在看来连个守护的人都成了问题。”“他们需要你。”老校长又重复了这句话,看上去,她好像是累了。在此之后,她还把这句话反反复复地想过无数回,这一次的友好互助小组访问团应该算是一个较为实际的定论。
至于敬香、留意之类,她也只是谨记在心,“活到老,学到老,还有许多没想到嘛”她想。
列车放慢了速度,即将结束这一路颠簸驶入老洲桥,暖人的一幕出现了,众多乘客围挤到了窗口,争先恐后的伸出手臂向站立在桥头两端手握钢枪、不畏严寒正朝着车厢行礼的军人表示敬意,火车司机也拉响了汽笛。
这次的公务出访还没走出车站站口她就瞥见了熟悉面孔,夸张地手势和喜悦也导致前来迎接的领导握错了先后:“欢迎你们的到来。”和“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
刘思敏身边的军人翻译也在同一时刻既稳健又诙谐地用俄语对着身材高大的尼克夫领队说:“您都看见了,我们两国的友谊亲如一家,从来就不分上下,欢迎你们!”接下来,他便顺着所指方向介绍说:“地区分会长刘思敏同志执意赶来迎接你们。”
这位在军帽沿下闪动着灵异神韵的双眼、褪了色的黄军服前垂挂着两根黑而粗辫子的女军人给队长留下了很好印象,以至于刚才发生的错误细节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初步介绍一遍之后,娅琴发现老刘的手里没了拐杖,“哈哈哈哈,扔啦!”随着他的爽朗大笑,所有人均如家人一样说个不停就上了一辆刷上油漆不久,罩有蓬布的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