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寻下机会便夺回了凤姐儿手中的管家大权,到时候二房的势头儿就要更盛,王夫人就要更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倒是替凤姐儿作个顺水人情,让王夫人不要对她有所芥蒂的好。
凤姐儿一听,心中虽老大不情愿,情知贾母之命不可违,且又有心向王夫人表明她虽是大房的人,心却始终是站在二房那一边儿的,说不得笑着应道:“既是老太太有命,孙媳便是当尽头面首饰,亦一定凑够这三万两。”
当下众人再一合计,连上官中的银子,如今能用来盖省亲别院的银子,便有三十八万两了。
三十八万两,对于等闲百姓人家,甚至是等闲的大户人家,都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够他们那怕是成日价吃喝玩乐一辈子了。然,要用来修筑迎接当今皇上宠妃的省亲别院,无疑仍是差了一大截儿的,于是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再次沉默了。
半晌,贾母忽然说道:“要不将珍儿两口儿请过来,让他们再出点子?东府人少,不比咱们这边儿日常花销大,东府官中应当还有不少银子才是。”
众人一听,忙都拊掌笑道:“偏忘了东府。有他们鼎力帮忙,当问题不大了才是。”便遣贾琏亲自往东府请贾珍尤氏夫妇去了。
不多一会儿,贾珍夫妇便同着贾琏进来了,一进门,便对着贾母又是行礼又是问安的,口中笑道:“恭喜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了,真真是咱们家天大的喜事儿呢!”
因贾琏一向与贾珍投契交好,堪称最合拍的酒肉兄弟,素来你有话儿不瞒我,我有话儿亦必定告诉你的,遂在临来时,便将这会子贾母请他夫妇二人过来的目的,大略说了一遍,又一叠声儿的抱怨‘咱们两口儿都是寅吃卯粮,手头儿颇紧了,偏还被逼着出了三万银子,明儿真真是不能活了!’。
贾珍闻及此言后,便不欲过来,然再一思及如今西府这边儿大房出了个太子妾室,明儿指不定便是皇妃娘娘;二房如今又极有可能会出一位“皇后娘娘”,风头正盛。不若自己东府,原就人丁单薄了,近年来更又不进反退,倘能靠着她两个,将来为惜春攀得一门好亲事,便是如今出点子血,将来亦能捞得回本儿来,遂才同了尤氏一块儿,跟了贾琏过来。
贾母忙含笑与贾珍夫妇寒暄了一通儿,便开门见山说了这会子请他们过来的目的。
贾珍一听,因来之前便已衡量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忙笑道:“老太太说那里话儿,原是一家子骨肉血亲,能为娘娘省亲尽一份儿力,那原是我这个作哥哥应当应分的。只是如今家计颇难,我那边儿又供奉着祖宗祠堂和家庙家学,多了亦确是拿不出,就拼尽全力出个十万两罢,老太太瞧着好是不好?”
依照贾母等人原来的设想,最好是能让贾珍出个二十万两的,毕竟东府开销确实较之西府小得多,且贾珍又是族长,名下的庄子原比西府尚要多几个,收入亦要多几分。不想贾珍一来便干脆的提出要‘拼尽全力’出十万两,又提出自己那里供奉着祖宗祠堂和家庙家学,贾母等人准备好的一腔劝他的说辞,反倒没有了用武之地,说不得点头笑道:“你们能有这份心力,我与你老爷太太们已经是喜欢得紧了,那里还有什么不好的?真真是难为你们了!”
方才临来时,贾珍除过已在心底想好要出十万两银子以外,还想好了此番除过出银子外,一定不掺合到后面儿的凡百事情譬如再出银子钱或是出力气等事儿当中去,以免落得凤姐儿如今那般费力不讨好的下场,如今银子的事既已说完,他自然不打算再多留,因向贾母笑道:“这会子时候儿也不早了,珍儿明儿一早还要到衙门去,就不多陪老太太与老爷太太们,且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贾母等人发话儿,他已拉了尤氏,欠身向众人行了个礼,扭身儿一径出去了。
余下众人怔了半晌,王夫人方头一个回过神儿来,道:“不是原计划要让珍儿出二十万两的吗,怎么就这样儿让他走了?”便要命人去将贾珍夫妇截回来。
慌得贾母忙低声儿喝住那人,转头向王夫人冷笑道:“知足罢你,他愿意这般轻而易举的出十万两,已经是够仁至义尽的了,果真的咱们再要逼他多出,明儿他打出要供奉祖宗祠堂和家庙家学的旗号儿,你就等着被全族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罢。”
说得王夫人一滞,只得低垂了下头,退至一边儿去,一声儿再不言语。
又听贾母似是在向地下人说话儿,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的道:“三十八万两,再连上如今珍儿的十万两,共计四十八万两,虽则仍会有缺口,到底缺口不若方才那般大了,如今时间紧急,倒是先筹划着盖园子,明儿再想法子凑银子罢……”喃喃筹算的时候,贾母心里忽然止不住一阵发酸,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原是该好生享享子孙后人的清福了,缘何还要这般事事操心呢!
筹算完毕,便命贾赦贾政,“我记得咱们家门下众清客相公中,不乏会统筹策划的能工巧匠,明儿便召齐了他们,先大略丈量丈量修别院的地儿,再大略算算需要用多少银子,罢了再议罢。我也累了,你们且都各自散了罢。”如今且先走一步算一步罢,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如今银子显见得不够,然他们总不能等凑够了银子再开始行动罢?这么想着的同时,贾母心里却奇异般的并没有多少慌张,就好像笃定自己果真到了那一天时,一定会拿出应对之策来一般。
贾赦贾政忙起身回罢:“门下清客相公中,确是有一位山子野,极善筹算规划,明儿就先请了他来议过,再议后事儿不迟,横竖时间虽紧迫,到底还算得上充裕。”方打头儿退了出去,后面儿众人忙亦跟着散了,各自回房歇下,一宿无话。
次早贾赦贾政起来,先是去各自衙门里应了个卯儿,享受了一番众星拱月的美好感觉后,便回至家来,按贾母的吩咐,召起了众清客门人,并府里老管事的人等,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察度办理人丁等……百般忙活儿了起来。直忙活儿了大半个月,方初步选好了地点,亦即宁荣二府之间一块儿约莫三里半大的空地儿;亦缮画好了省亲的殿宇图纸;各项主事人亦基本选定了。
只是,万事俱备,却只欠东风,按现下的布局铺排,要将这省亲别院盖好,且处处皆妆扮得富丽大气,却又不落俗套,至少得需要一百万两银子,亦即是说,贾府众人如今筹够的四十八万两,连修盖省亲别院所至少需要银两的一半儿,尚且不够!
老兄弟二人其实都是打小儿被凤凰蛋一般捧大,成亲后又被妻妾儿女下人们捧着之人,压根儿不擅长这些个掌家理财之事,他们所擅长的,不过是吃喝玩乐,抑或是赏玩琴棋书画罢了,没奈何,他们只能再次相跟着到得贾母屋里,以商议对策。
贾母在闻得人报:“大老爷与二老爷来了。”时,便已猜到了二人的来意,心里虽万分不耐烦,却亦知道这件事情,终归还得由她来管不可,因示意他弟兄二人坐下后,便打发人请王夫人凤姐儿去了,如今看来,她心中那个最隐晦的想法儿,也是时候儿该付诸于行动了。
趁着丫头去请王夫人凤姐儿的空挡,贾母忽然问贾政,“你觉着林丫头好是不好?”
贾政见贾母问得没头没尾的,心下虽纳罕,却仍是据实回道:“外甥女儿人品样貌俱属上佳,林妹夫与敏妹妹又家学渊源,以致外甥女儿才情连差不多的男子尚且及不上,自然是个极好的。”
贾母听说,点头笑道:“既是如此,我有心把她许给宝玉作媳妇儿,你意下如何?”只要让黛玉成了贾家的人,连同那二十七万两在内共计四十七万两银子,自然一并是贾府的了,整好儿可以一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呢!
说得贾政怔了片刻,方渐渐反应过来贾母此举的真正用意,心下对贾母又是叹服又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因忙笑道:“如此亲上作亲之事,儿子又岂有反对之理?但凭老太太吩咐。”又迟疑道,“只是宝玉与外甥女儿如今都还小呢,便是要亲上作亲,只怕亦得再等上个三二年的,只怕远水难以救得了近火……”
一旁贾赦听至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言道:“眼下他两个虽年小,尚不能成亲,难道不可以先定亲的?只要定了亲,外甥女儿便算是咱们家的人了,自己家有事儿,难道她还能袖手旁观的?”
贾政闻言,不由微微赧颜,因讪讪道:“倒是我犯糊涂了,竟未想到这一茬儿,还是老太太与大老爷有智计。”
贾母白他一眼,嗔道:“果真的书读得太多,反倒成了个呆子了?”说完又正色道,“只是,你太太心中素来对林丫头有所不满,而林丫头不独是敏儿惟一剩在这世上的独苗儿,如今又算是于咱们家有大恩了,明儿待林丫头进了咱们家的门后,倘有谁与她脸子瞧,让她受委屈,我可不依的。”
明白贾母这是在敲打自己,要命王夫人待黛玉好一些儿,贾政忙赔笑应道:“老太太只管放心,谁要是敢委屈外甥女儿,儿子决不轻饶。”贾母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适逢外面儿有人回王夫人与凤姐儿来了,母子兄弟几个方暂且顿住不说了。
待王夫人与凤姐儿进来,行礼问安毕后,贾母便将欲聘了黛玉与宝玉作媳妇儿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才我已与大老爷二老爷商量过了,都觉着此番能亲上作亲,系天大的好事儿,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贾政忙亦道:“外甥女儿自小在咱们家过活儿,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与宝玉一处长大,脾气性情都彼此知根儿知底儿的,端的是天作之合,才我已与老太太商量过了,就这么定了罢。”
王夫人原非那愚钝之人,如何瞧不出贾母已事先与贾政通过气儿,便是自己再不情愿,亦只能这么着了?再一深想,又将二人忽然作此决定的个中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儿,想着如今好歹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且将来黛玉真过门作了自己的儿媳妇儿,那还不是任自己随时想要搓扁捏圆都可以的?退一万步讲,如今宝玉与黛玉都还小呢,离成亲也还早呢,谁知道这两年间会发生什么变故,焉知黛玉就一定能进得了贾家门的?
倒是权且答应了的好,以免惹得贾母生了气儿,撂下此事儿再不理会了,因忙赔笑道:“大姑娘那份儿才情模样儿,谁见了能不爱的?如今老太太与老爷做主,自然更错儿不了。依我说,择日不如撞日,明儿咱们就遣媒人上门提亲去罢。”
难得见王夫人在有关黛玉的事情上忽然这么好说话儿,贾母虽明白她是为了黛玉那四十七万两银子,才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的,心下仍是十分喜悦,乃笑道:“这话儿有理,明儿就命人备了厚礼,好生上门提亲去。”
说完忙又摆手道,“罢了,如今她虽跟着她那个不知道是外几路的哥哥过活儿,到底我才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自然她的终身大事亦该由我做主才是,倒是我领了凤丫头,亲自走一遭儿是正经。”
凤姐儿听说,忙跟着凑趣儿道:“过了明儿个,老太太便既是林妹妹的外祖母,又是太婆婆了,以后她可该称呼那一个呢?”
说得贾母越发喜悦,因命王夫人过会子回去后,一定要好生备上一份儿厚礼,又与众人商量了一些个中细节后,方命众人各自散了,不在话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