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生活,衣不蔽体,缺乏银两食物。没有户籍,不懂耕作营生之法,贫困潦倒,生活无着,想当个大明朝普通百姓也当不下去。
这群人生失意、生计艰难的残兵渐渐聚集起来,推举他为首领,在松门山上落草为寇,才过上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好日子,从丧家犬成了让官军百姓闻风色变的鄱阳湖霸主。买卖越做越大,四乡泼皮无赖竟相投奔,汇聚千人之众。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日子里,何曾见他皱过眉头?现在却听得他发出难以控制的惨嚎哀叫!
只因被他分了心,不少匪众失手被擒。匪首见此,声嘶力竭地对钱悦儿吼道:“我,我不,受,你,折辱,你杀了,我吧!”此言一出,聚义厅后门帘一掀,奔出来一名女子,抢跪在他身边,抱起他的脑袋,眼泪长流:“雄哥,你不能死!”
女子以额触地向钱悦儿不断叩头:“他杀人害命,为非作歹,死有余辜,请女侠看在我肚中未出世孩儿面上,饶他一命!”
钱悦儿秀眉一蹙,看那女子不过二十岁,虽神色悲切,脸色苍白,但仍是眉清目秀,显出一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娇弱之态,看来是被劫上山来当压寨夫人的,怎么反帮着贼人说话?
钱悦儿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着这匪首乞怜求饶?”
女子泪眼汪汪地道:“小女魏玉莲,三年前在吴城镇渡口被劫上山来,作了他的妻子。如今已怀有四月身孕,我的孩子不能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求女侠饶他一命吧!”仍是叩头不止。
钱悦儿一惊:“你就是吴城镇文房四宝铺魏老先生之女?你父母望眼欲穿,日日以泪洗面,他令你母女骨肉生离,你竟要为他求情?!”
魏玉莲道:“我本也恨他,与他性命相拼。只是哭闹寻死,他都忍了,从未对我用强。小女听闻刘二公子已毁婚另娶,而他待我至诚至信,日久被他感化,与他真正做了夫妻。女子从一而终,如果女侠一定取他性命,那么我也和未出世的孩儿随他一同赴黄泉作伴!”
匪首闻听此言大惊,强忍剧痛,颤抖着手为她拭去泪痕:“夫人,我余某,今生得妻,如此,死而,无憾,请保住,我的,骨肉,将他抚养,成人!”
“不,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夫妇俩抱头痛哭,这意想不到的变化,令钱悦儿目瞪口呆,思索片刻道:“若你等自愿归降,我便求情饶你们不死!”
魏玉莲一听,顿时面露惊喜,伸手拭泪,望住丈夫:“雄哥,快点降了吧!”
帘后又涌出十数名女子,围拢在魏玉莲身边,一齐冲着打斗中的匪众喊道:“不要再打了!快快投降吧!”
对着妻子殷切的眼神,匪首终于闭起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众匪残存的斗志彻底瓦解,纷掷刀剑于地,束手就擒。
钱悦儿仔细搜查了水寨,发现环岛一圈除了存在不少暗礁外,缺口处都由湖寇在离岛十丈的水下安置了特制铁栅栏,只能以吃水浅的小船进出,湖匪的贼船都藏匿在吉山岛一处掩体内,派人看守。因此官兵数度清剿都吃了败仗,战船不是触礁就是被铁栅栏撞破进水,有去无回。
水寨中房屋多以竹木搭建,起获许多金银绫罗,连同魏玉莲共救出十八名女子,俱是被掳来当了寨中大小头目的压寨夫人。护卫军将战利品用箱装了,抬下山去,点起一把火焚毁了水寨,押着俘虏一并下山。
来到岸边沙滩,都昌水军卫指挥使恰好领兵赶到,战船靠在周王所在的贼船,向朱橚跪拜行礼:“周王千岁,微臣护驾来迟,请您恕罪!”
朱橚一摆手:“免礼平身,卿家来得正好!这桩功劳便记在你的账上。”吩咐将俘虏、战利品一概送上都昌水军战船。
钱悦儿飞身上船,附耳低语几句,朱橚点了点头,她便闪身退下。
都昌水军指挥使龚道业大惊:“微臣岂敢冒领周王殿下的功劳?”
孙麻子送上周王亲笔书信,将湖中遭遇湖匪的事情一说,惊得他起了一身冷汗,要是殿下在自己辖境内有个闪失,那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立刻点将前来增援,没曾想毕竟来晚了,周王仅凭三百亲兵已经平定了湖寇,心中正忐忑不安深怕责罚,不曾想殿下竟要平白送上一份加官晋爵的大功劳,心中自是迟疑不定。
朱橚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本王此次自云南奉诏进京,无意干涉地方,多生事端,鄱阳湖寇得平,全仰陛下天威,神灵庇佑,令顽匪接受招安,望风而降。本王已许诺降者免死,龚爱卿可解送地方依大明律酌情处理,至于这些女子放归本家,妥善安置,所有收缴财物充入国库。”他微微一笑:“此次招安湖匪,龚爱卿当记首功,不必谦谢了!”
转登李鹤年开来的楼船,率三百亲兵扬帆而去。龚道业恍在梦中,周王的意思,他是听懂了,由于仍是待罪谪贬之身,不想招惹是非,所以把这天大的功劳送给自己。鄱阳湖周边地方驻军,多年剿匪都没有成功,反而损失惨重,朝廷震怒,如今不费一兵一卒招安湖匪,永绝匪患,朝廷定有重赏!这份功劳独独落在自己身上,周王这份人情送得不可谓不重。他自是感激涕零一切照办。
钱悦儿正在朱红楼船上检查护卫军的伤情,48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刀火之伤,敷了秘制金创药,包扎停当坐到了船舱里。朱橚、李鹤年、宁东海正围坐在小桌前等她开饭。饭菜已备齐,众人面前都放上了一个酒盅。
见她进来,赶紧招呼她入座,朱橚站起来举起酒杯:“来来来,让我们先敬女英雄一杯!”李鹤年连忙将钱悦儿面前酒杯斟满,再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宁东海一道劝酒。
钱悦儿好笑道:“殿下唱的是哪一出啊?”
朱橚肃容道:“此次荡平湖寇,钱姑娘当居首功,本王代朝廷、代鄱阳百姓敬姑娘一杯!”
钱悦儿端起酒杯:“不敢当,这是殿下统兵有方,护卫军将士精锐勇猛,才能一举奏功!我敬各位!”言毕一饮而尽。众人均举杯陪饮了一杯。
饮毕钱悦儿拿起酒壶给各人斟满,又举起酒杯:“我敬殿下一杯,殿下为民除害,却不居功自矜,悦儿佩服!先干为敬!”又是一饮而尽。朱橚八字须向上一耸,也笑着陪饮了一杯。
她又给他斟满一杯,给自己也斟上:“第三杯还是敬殿下,慈悲为怀,救了这数百条性命!殿下功德无量,悦儿代这些刀下余生的百姓谢殿下!”又满饮了一杯。
朱橚想不到为了这些事情,她会对自己这般看重,诚心诚意敬了许多杯。心中雀跃,生平头一次真正为自己感到骄傲。绝不仅仅是因为得到她的赞赏,而是真正感受到为子民谋利、受百姓拥戴的光荣,他第一次尝到了当英雄的快感。
刚才她附耳低语,简单讲述了陈友谅残部落草为寇的原委,请求他放归降的湖匪一条生路。他才会对都昌水军卫指挥使龚道业说鄱阳湖匪乃是招安受降,如此便能获得朝廷优待与宽赦,争取一条生存之道。
他心中也是赞同钱悦儿的看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被生计所逼落草为寇者并非十恶不赦,天下万民都是大明子民,虽有良有莠,但身为王者对百姓的扶持教化却不能有弃有舍,应以仁爱之心教化顽劣子民,使其恢复良善。
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好感,是这个女子让他真正领略王者的力量与责任,体会到利用手中权势来造福百姓的喜悦与满足,她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