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夺粮食,只是大军四合将那河谷团团围住,铁骑带起的沙尘铺天盖地,马数怕不有七八万!”
李膑喝道:“不可乱作夸大言语!契丹人哪里来这么多兵马!”
契丹的九万大军在进入北庭之后已稍有损折,且其兵马也不是全部都用在西部对付北轮台城防区,尚有小半兵马布置在东面进攻折罗漫山城以图进入伊州,若说契丹竟然发动了七八万兵马来围困杨易,那除非是他们将绝大部分兵力都调遣了过来,在西面孤注一掷了!
那个副校尉被李膑一喝头低了低,那个队正却道:“人真的很多!或许是他们一个人带着不止一匹马,但他们四出兜截冲击,让我们根本就开不过去。反而是他们的兵势压下来时重若千钧,让人难以抵敌。”
张迈沉吟了起来,道:“或许契丹真的是孤注一掷了!若他们的兵力不是远胜过杨易,如何困得住他!”
杨涿听了更急,叫道:“元帅,请赶紧发兵增援吧!”
慕容春华也道:“杨都督一身牵连着北庭一战胜败,若都督有失,胡虏势必士气大振,我军却将萎缩退守,那时候北轮台城是否守住都很难说了。契丹用了如此多的兵力攻击都督,内中必有可趁之机,我军若以大兵攻入与都督里应外合,重创契丹不在话下!契丹一败,回纥也就不能独留了。”
他是唐军中的智将,又久在北庭,说出来的话甚有分量,但这时李膑却想:“契丹兵马如此之多,既能力困鹰扬军,我军援军开到他们未必就不能抗击一段时间,我军增援的兵马若去得少了会被他各个击破,若去得多了,只怕后方又会空虚,那时候敌人若还有一支重兵趁虚而入,我们在北庭的根本之地就有危险了!大慕容心系杨鹰扬,此论可未必全出于公心!”
郭威在旁边也觉得如今的抉择十分困难,契丹与回纥在北庭的兵力比起唐军来一直有微弱的优势,只因杨易准备充分,所以在整个轮台防区的战场上唐军便不落下风,但这是建立在唐军“防守反击”的方略之上,一旦杨易主动出击,唐军在兵力调配上就出现了破绽,以目下而论,战争的主导权更是落在了胡人一方,契丹与回纥到底是在如何行动,其目的究竟是为了杀杨易,还是为了拔轮台?如果不窥破这点,这对唐军如何进行兵力调配就大为困难。
马继荣忽然道:“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有古怪!”
“什么事情?”张迈问。
马继荣道:“我前锋失陷,我正与胡骑纠缠之际,望见正北方向有狼烟冲天而起!”
杨易现在所处的河谷离开庚子砦已经很远,就算放起来冲天大火,这边也难直接看见,但马继荣当时的位置却还看得到。
张迈急忙问道:“是怎么样的狼烟?一股,还是两股?”
“是一股!”马继荣说:“既浓且密,也不知道是烧了什么,所以虽然隔得老远我仍然望见了。”
张迈与李膑对望了一眼,李膑道:“元帅!这是都督在给我们发信号啊!”他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向西,向西!戮力向西!此战胜负,在此一战了!”
旁人都听不明白,只有张迈心里清楚,当日杨易出兵之时,曾与张迈相约说,一旦他袭击了那个河谷,到时候就会设法给张迈传信号:一旦见北方火焰冲天,若有一股大烟就向回纥急攻,若有两股大烟就向契丹急攻,务求破敌以争全胜!
这个约定是两人秘约,旁人绝不知道,只有郭师庸、李膑、郭威三人事后听张迈说过,因此这个信号是无法作假的。
张迈沉吟着,问郭威道:“你看如何?”
郭威道:“我想,这的确是都督的本意。”
众人都不明白,李膑也不解释,只是道:“都督与元帅有过约定,这道浓烟,是都督促元帅向西进攻回纥的信号!”
若说对整个局面谁是瞧得最清楚的,那自然非杨易莫属,石拔一听道:“若是这样,那我们马上整顿兵马,向西面杀去!”
张迈看着郭威却忽然道:“你是不是还有没说完的话?”
郭威犹豫了一会,终于才道:“末将与都督相识不久,不过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就已经听说了许多有关于都督的故事,此后面见耳闻,对都督的为人更是钦佩,以我对都督个性的了解,他既然督促我们攻击回纥,则如此行动必然大有利于我军取得北庭战役,也大有利于我天策大唐!”
李膑道:“不错,所以我军应该马上行动,不可辜负了都督的苦心!”
慕容春华却脸色一沉,道:“郭将军,你这么长的一段话里头,是不是还有一句‘可是’没说!”
郭威神色凝重,好一会才道:“副都督说的不错,虽然按照都督的意思,向西攻打回纥会对军势、对国家都有利,但是却不一定有利于都督本身……”
石拔、杨涿等一听都啊了一声,砦中忽然警戒声响,下属来报:“有契丹骑兵逼近!”
诸将都感到诧异,均想:“契丹人居然还能逼到这附近?难道鹰扬军已经覆没了不成?”
却就听下属来报:“是使者!他们送来了一包东西就走了!”
张迈道:“拿进来!”
那包东西湿漉漉的,透着一股臭味,李膑道:“小心有诈!”张迈却道:“解开!”
卫飞跳了过去解开,将袋子里的东西抖出,却是一具野兽的尸体!细看乃是一头狼!
“什么意思!”诸将纷纷议论。
李膑推着轮椅上前,用拐杖将狼尸挑开,发现此狼牙齿都被敲掉,又被斩掉了一股!
张迈一看,道:“我明白了。”
石拔问道:“请元帅指点。”
张迈黯然道:“这头狼,就是我们,牙齿则是我们进取开拓之凭借!杨易是我张迈之股肱,斩掉的一股就是杨易!契丹人的意思是说要倾力以杀杨易,断我一股,让我天策大唐从此失去了攻击力!”
诸将面面相觑,慕容春华道:“说白了吧,都督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拖住契丹!而契丹人也很明白,他们也知道会付出代价,然而已经决意要将都督攻杀!”
诸将想起杨易的性格,觉得为了谋求胜利而将自己的性命都堵上确实很像他的为人,暗中都为之担心起来。
慕容春华说到这里猛地跪下,泣道:“元帅!你曾经说过,疆土可再打,胜仗可再得,但国士不可再得,兄弟不可再得!今日若依都督的指示攻打回纥,或许能得大利,但灭一回纥与失一杨易,孰轻孰重,请元帅慎为裁断!”
诸将听得为之泣下,杨涿泪流满面,却不敢再作一语,李膑虽然意见与慕容春华不同,却也不忍再说,更不敢再说。
郭威忽然道:“元帅,我认为都督既然点燃了狼烟,或许就是表示他定能独力拖住契丹!既然如此,我们却不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杨涿听了这话心中烦恶,对郭威便十分不悦,慕容春华道:“郭将军毕竟加入唐军日浅,不知杨都督的个性——他这人别的都好,就是不大会爱惜自己。为争大功很多时候不计自己生死,他会求大胜,却不会求安稳,更不是那种会先将自己立于安全之地的人——他若是这样的人,这一番就不会出击了。”
郭威还想再说,但看看慕容春华,再看看杨涿,便忍住了。
张迈听了手下的辩论,仰天看着天际一片乌云,好久好久,终于道:“春华说的不错,杨易为人不惜身,可是他不爱护他自己,我们却不能不爱护他!我宁可暂时抛却北庭,也不能失去杨易!”
诸将听了都为之感动,李膑不敢再劝,却道:“元帅若定要去援,不可轻进,必须以大军层层北推,以免重蹈马将军之覆辙。”
张迈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抽点了三万精兵,以石拔为前锋,杨涿为副先锋,随时准备动身。
李膑问留守者听谁号令,张迈道:“郭师庸主西,抗回纥,慕容春华主东,对付契丹,大军总动向以郭师庸为主。你们不要出击,守好营寨城池,等我去救了杨易就杀将回来。”
郭威望着大军出动的方向怔怔出神,马继荣刚好在他身边,问道:“郭将军,在担心荣公子么?”
马继荣没见过柴荣,却也听说了郭威和柴荣相认的事情。
郭威道:“荣儿随杨都督北上破敌,我虽然担心,但他是为国家出战,无论生死都是一份荣耀。我现在担心的却是我们的军势……”
马继荣道:“将军怕元帅也遇到伏击么?”
现在杨易失陷,如果张迈再遇到伏击,北庭的唐军可就拿不出力量再去增援了。
郭威沉吟着,道:“契丹要围困杨都督,所用兵力至少在两倍以上,若要围困元帅,所用兵力必得更多。元帅精通围点打援之术,只要一路小心,我看未必会出事,只是……”
“只是什么?”
郭威没回答,这时李膑已准备率诸将回北轮台城与郭师庸交接,郭威却忽然去向李膑请命,说要追上张迈有要紧话说。李膑想了想,便答允了。
郭威骑着张迈所赐的汗血宝马,追出了十余里,追上了张迈,挽住了他的马头,道:“元帅,我有几句话要说!”
张迈让大军继续前行,自己却停了停马,问道:“什么事情?”
郭威道:“末将斗胆,想请元帅借一步说话。”
张迈微一沉吟,道:“好。”跟他到了一棵大树下,近卫都离了好远,郭威这才道:“元帅,这次的事情,也许是一个三重陷阱!”
“三重陷阱?”
“对!”郭威道:“此策貌似是要杀杨都督,其实,却是为了引出元帅你!”
张迈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中伏的!我也计算过,以契丹与回纥的兵力,除非他们已经将杨易击破,否则断难在保持对北轮台城威胁的同时围困我们两人。”
郭威道:“可是如果契丹人的目的仍然不在元帅呢?”
张迈一怔,郭威道:“如今胡虏占据了主动——这一策,虽然可以是围点打援,但同样也可以是调虎离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