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了如指掌者才能知道,即便是丁寒山的“堪筹营”也不可能将数千里方圆的河流每一个河段的深浅变化都摸透。
“啊!”田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回纥人里面,好像有北庭回纥投靠过去的部落,一定是他们向萨图克进献了这计谋!”
“或许是吧,但现在不重要了!”郭威道:“全营戒备!”
丁浩早传下了命令,全营都已佩甲带刀,明威军进驻此营只有一千二百人,此外有六百民兵。
丁浩问道:“都尉,该救哪一处?”
乌宰河上游东岸、西岸两座营寨是先后起火,所以丁浩有此一问,不料郭威却指着对岸,道:“那里!”
这时候对岸的营寨也已经点亮了灯火,显然也发现了上游的警讯!
“什么?中游西岸砦没有被围啊!”
“回纥人筹谋多日,忽然发动袭击,哪里有只包围那两座营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没受到攻击的才最危险……啊,不好!”
只见中游西岸的营寨忽然有一行火龙离开营寨,向上游奔去。
“怎么了?”
“要中计了!”郭威说:“上游营寨起火,只怕回纥人会在中途围点打援!”
“那怎么办?我们赶紧去提醒他们吧!”
“来不及了!”郭威道:“不管了,坚守营寨!不许在暗夜擅自行动!”
“但是……”
郭威打断了丁浩的质疑:“不要乱!上游水量大,纵然有水中秘径,过来的人也不可能很多,黑夜之中少量兵马也能发动奇袭,但等到天亮优势就会回到我们这边。守住本寨,待得天亮就能夺回上游东岸营寨——至于西岸营寨,怕是没救了!”
丁浩道:“但我们眼看友军危险而不往救,只怕回头录事参军署要追求我们的责任……”
“我不管战后的事情!”郭威厉声道:“总之现在不许动!”又下令大燃篝火照亮营寨周围,派出五百骑兵巡视营寨附近河段,对上游两处起火却置若罔闻。
过了不久对岸忽有火光从上游溃回,郭威叹道:“果然有埋伏!”
丁浩等便想象到中游西岸的同袍赶往上游救援,结果却受到了回纥军的伏击,刚才中游西岸出寨的火光有五六百点,这时溃回的却只剩下一百多点,显然是伤亡惨重!
过了不久,又有火光从上游逼来,将中游西岸的营寨也围困住了!
丁浩田安叫道:“都尉!”田安道:“过去增援吧!”
郭威却仍然道:“别乱动!现在可能已有回纥人埋伏在乌宰河东岸了,我们若渡河去救,他们可能就会袭我们的空营!”
“那我们分出一半兵力去。”
郭威道:“分兵?现在境况未明,那更是大忌!”
眼看那从上游逼来的火光已将西岸的营寨围住,偶尔大风吹过会送来一两声惨呼,东岸明威军都暗暗焦急,恨不得飞过去帮忙,但郭威却还是不肯乱动,心里只是琢磨:“后方的增援怎么还不来?下游怎么也没动静?回纥人不可能上游下游同时发动进攻吧?就算下游也出事,那也不应该如此毫无动静啊!”
唐军诸营虽不相连,但彼此的距离刚好可以互相呼应,这时后方、下游的援军如果开到,那么郭威就可以过河增援了。
但后方第三环的营寨却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下游也静得让郭威感到奇怪!便在这时,有红光隐隐从更远的地方冒起——那却是更大的火光,否则哪怕是在这片平旷的草原上也不可能传得这么远!
“那是什么!”
因为隔得太远,所以只能隐隐见到一片红光。
“我们又有营寨受到攻击了!”丁浩咬牙切齿!
田安却道:“不对啊,那个方向,那个距离……我们没有营寨啊……”
郭威也怔了一怔,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那里是回纥人的营寨!”
“回纥人的营寨?”
郭威呵呵一笑,道:“今晚双方攻袭,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回纥从上游迂回袭我,我军多半却是从下游迂回袭彼,这场仗怕得到天亮才能见胜负了。”
丁浩道:“上峰有行动,怎么事先却不给我们通个声气?”
郭威道:“大概是怕走漏风声吧。”
田安道:“那我们怎么办?”
郭威道:“回纥后方遇袭,进袭的部队也必然无法安稳,等到天亮以后,我们就可以趁势将西岸收回。”
他仍然按耐住全营,一直等到曙光驱散黑暗,这才下令渡具尽出,道:“先救中游西岸大营,再救上游西岸大营。”
“那么上游东岸大营呢?”
郭威道:“西岸敌军一尽,他们在东岸还能立足么?”
留下二百明威军与六百民兵,让田安守营,以千骑渡河,渡河时丁浩指着东岸上游数里之外道:“都尉,你看!哪里好像有动静!”
郭威冷笑道:“果然有埋伏,人数虽然不多,但暗夜之中要是遭遇到了只怕也得吃亏!”
回纥人的伏兵眼看天色已亮,不敢久待,已向上游退去,郭威也不管他们,渡河以后先行结阵,然后才向中游西岸大营驰去,这时营寨已经被回纥人攻夺,但他们眼看郭威阵势威严,又因昨夜后方起火,唯恐有失,竟然弃营而去。
郭威轻而易举占了此营,跟着引兵向上游奔去。
昨晚乌宰河上游西岸大营遇到袭击,上游东岸大营是一批新兵,训练虽然刻苦却缺乏战场经验,眼看西岸大营火起不顾一切渡河援救,结果却遭遇了埋伏而伤亡惨重,回纥军跟着兵分三路:第一路围住上游西岸大营;第二路开到中游西岸大营与上游西岸大营之间埋伏,伏击了赶来援救的唐军,跟着又趁势夺取了中游西岸大营;第三路渡过乌宰河将兵力寡微的东岸大营取了,跟着又沿着乌宰河北上,埋伏起来等待明威军来救——不想郭威却没上当。
这时天色大亮,东面又有唐军从后方开来,回纥第三路兵马眼看乌宰河西岸未能尽取,中游东岸大营又拿不下来,其势已孤,不敢久待,果然便渡过乌宰河回去了,与第一路军马会师。
乌宰河上游的西岸大营是最早受到攻击的,但统军都尉叫奚伟男,是唐军中颇有令名的枪将,在灯上城、疏勒等战役中都曾立下战功,为此杨定国还特意将珍藏的一杆丈六长枪送了给他——此枪名曰银梨,枪身是精选奇木,枪头是烂银混着精钢,不但用料极为考究,而且制作工艺也十分繁复,那是杨家的家传利器,其强其劲其坚其韧都不在杨易所用的虎牙槊之下。
奚伟男老于战阵,经验丰富,虽受到了夜袭却还是扛了下来,所以上游东岸、中游西岸两座营寨先后沦陷,唯独它却支撑到现在!
郭威趁着晨晖纵兵赶去,砦内唐军大叫:“援军来了!”擂起冲天鼓声!竟然打开了寨门要与郭威里应外合!
一名骑兵猛冲出来,满脸悲愤,大呼道:“该死的胡虏!看我为同袍们报仇!”手持一杆银枪,率领三十余骑冲在最前面插入回纥人的阵心去!
郭威望见他的服饰乃是一个新兵,且只是一个副火长,心道:“上游西岸也有新兵?”——副火长是唐军之中阶级最低的军官,但此人枪法极其精妙,银光点点,犹如梨花绽开,所到之处诸胡辟易!郭威看得心头一凛:“枪是好枪,但枪法更好——这是麟州杨家枪法!怎么会在北庭见到!”
那副火长身边又跟着一员小兵——这里叫他做小兵是因为他的服饰是新兵中的一个普通士兵,连都不是,但这时手开强弓,马上连射三箭,竟然箭箭封喉——全无虚发!就算是这一刻此人的状态奇佳那也是极为可怖的箭法了!
丁浩看得咋舌不已,郭威更是愕然:“姑臧军营练出来的新兵都这么厉害?不对!这箭法没有十年苦功别想有成!那枪法更是可疑!那不是岭西枪法的路数!而且也不是军营能教出来的,此人必是将门世家子弟!”
郭威挥兵赶上,寨内都尉引兵杀出,回纥将领眼看不妙引兵退走,那个副火长和那个神射手带着数十新兵赶出十余里,一路竟不留行!
郭威在后面与奚伟男会合后道:“奚都尉,你手下的两员小将可真厉害啊!”
奚伟男摇头道:“不是我的手下,他们都是东岸大营的,昨晚他们的都尉失策渡河遭遇伏击,全军损折殆尽,只剩下这二十几个人死命杀到附近逃进来。他们进来的时候刀损枪折,昨晚他们杀到营外时的境况真是看的我在鬼门关打了几回转的人都胆战心惊……”指着远处那雪花般的光芒道:“那杆丈六银梨枪,还是刚才我看他报仇心切,借给他的。”说到这里赞叹道:“这为杨兄弟可真厉害啊!副大都护(杨定国)赏给我的这杆家传宝枪,我都用得没这么好!没想到在他手里有这么大的威力!”
郭威问道:“他姓杨?是杨都督家里的人么?”
“不是。”奚伟男道:“若是杨都督家里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