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是我……但,但是——”
欧马尔不等他说完,又问:“那一夜你偷袭唐寇军营,你分明已经冲到了张迈的身边,为何却不杀他?这件事情,你以为没有人看到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没有杀他,我,我是杀不了他!”
“真是这样么?那我再问你……”欧马尔指着马呼蒙:“这个人那天晚上明明被唐寇俘虏了,为什么现在却在这里?”
“他……马呼蒙是逃回来的。”
“逃回来的?那么多被俘虏的人,一个都没逃回来,就只有他逃了回来?不但逃回来了,而且还毫发无损!甚至连他在偷袭唐寇军营时受的伤都治好了,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阿西尔浑身颤抖,道:“马呼蒙毫发无损,那是因为唐军一直很善待他……”
“唐军?你还叫他们唐军!哈哈!”欧马尔大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唐军为什么要善待他!嗯,你说不出来是不是?我来帮你说,唐寇首脑人物郑渭,和你乃是小时候的朋友,对么?”
“是……但……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绝不会因为他而背叛圣教的”
“是么!”欧马尔道:“马呼蒙在疏勒的时候,郑渭的老家人郑豪,是否曾经提议,说要你将妹妹许嫁给郑渭,有这事吗?我再问你,你的妹妹珊雅,又是博格拉汗的什么人?”
阿西尔脑子忽然混乱了起来,几乎没经过大脑,口中就答道:“是博格拉汗还没完婚的妻子……”他忽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在这些细节上也对瓦尔丹等如此坦白,可是一切都要对讲经人坦白,这是他心里真诚的想法,甚至已经成为习惯。
哗的一声,圣战者中已有人开始在议论了,马呼蒙扑出来大叫:“不是的,不是的!唐……唐寇虽然有这样的提议,但是我们王子根本就没答应!”
“够了!”瓦尔丹一挥手,全场静了下来,只听他一字字道:“今夜,是将决定疏勒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阿西尔是否叛教,还得再作审理,但他现在既然身处嫌疑,就不再适合领兵,他刚才说的所有的话,大家也都不能放在心上!欧马尔,就由你来代替阿西尔,指挥今晚的行动。”
欧马尔大喜,出列领命。
瓦尔丹又指着阿西尔和马呼蒙:“把他们押起来!明日审讯定刑!”
两人被拖走之后,瓦尔丹才以手抚临欧马尔的头顶,欧马尔即下跪领命,八千圣战者亦皆下跪领命,瓦尔丹口中念念:“出发吧,英勇的将士们!你们此去,是要与不信道以及伪信道的人们作战,你们当以最严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们的归宿是火狱,他们的报酬,只是被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其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或驱逐出境!这是他们在今世所应承受的凌辱;他们在后世,也还将受重大的刑罚。不信者已经有为他们而裁制的火衣了,沸水将倾注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的内脏和皮肤将被沸水所溶化,他们将享受铁鞭的抽打。而此刻执掌这铁鞭的,就是你们——为穆圣而战的将士们!”
八千圣战者一起默念,发出了近乎癫狂的声音,在欧马尔的带领下出发了。
————————————被拉走的时候,马呼蒙高声呼喊远望,阿西尔却一言不发,在门被关上的片刻间,他的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马呼蒙叔叔,不要叫了,讲经人并不是真的相信我叛教!明天他就会放了我们的。”
其实阿西尔还是很聪明的,很多事情他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有去想,或者不愿意去想。
“明天他会放了我们?那他为何今晚要将我们关起来?还撤了王子的职?”
“讲经人只是,讲经人只是……唉!”阿西尔不再开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整个人动也不动,就像被无数绳索牢牢捆绑在那里一般。
忽然间,好几声惨呼同时响起,划破了黑夜的宁静!阿西尔倏地跳了起来,摇着窗棂大叫:“真的动手了?不行,不行,不行啊!”
但惨呼声却还是不断传来,一开始还只是男子的惨呼,同时又夹杂着女人的悲哭,到后来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暗夜之中,这些令人不忍听闻的声音就像波浪一样一阵又一阵地被风送来,阿西尔捂住了耳朵,但眼前还是不断闪过无数男子被杀害的景象,他仿佛看见了被杀男子的妻子拉着自己的脚泪流满面地哀求,又看见婴儿张着小嘴求自己救救他的父亲!
“啊,啊,啊——”阿西尔像疯了一样惊叫了起来,马呼蒙赶紧过来抱住他:“王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的事,马呼蒙心中感受到的是屈辱,但阿西尔却是心里真正地难受!过去多少年建立起来的信仰,今晚正面临崩溃的边缘!对一个真有虔诚信仰的人来说,这种信念的动摇甚至比凌迟之刑还要难过!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讲经人,你不可以的!”阿西尔无法接受瓦尔丹竟然会下令让他屠杀平民为什么会这样的呢?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呢?讲经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惨嚎自近而远,渐渐听不大见了,显然附近四尺以上的不信道者已经杀尽,但一些婴儿的啼哭却依然嘹亮。
除了啼哭之外还有大笑,那是胜利者狂妄的笑声。
圣战者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杀过去,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清洗。几万间没有在门楣上涂抹上鲜血的屋子里,每一户的主人都战栗不安,他们虽然听到了惨呼,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大胆一点的探头出来问,附近的士兵会喝令他们回去:“没事!回去睡觉!”
是的,还没事,还可以睡觉,那是因为圣战者还没有杀到这一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弯刀总有轮到自己头上的一刻。
——————————————刀终于杀到了普法寺,火也终于烧到了庙门。庙门紧闭,欧马尔就命人堆上柴火。
“你们不能放火!”摩可多登高大叫着:“普法寺有着西域三大典藏之一啊!你们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给我烧!”瓦尔丹竟然来到门前,亲自指挥:“除了我教的历史之外,这片土地不需要其他的历史!”
若没有其它文明的黯淡,如何显现出天方教的辉煌?
——————————————“拼了!拼了!”
终于有一千多名佛徒冲了出来反抗,但是却很可怜,他们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人数又居劣势,很快就被击败退回寺中。
阿维斯陀神庙的抵抗也很激烈,可是在被隔绝的情况下,他们也没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一个晚上,够了。”瓦尔丹站在一处焦土上,想象着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当佛寺与祆教神庙焚成灰烬之后,天方寺将会越发地显得高耸伟岸!
明天这个时候,这个城市将变得干净!那时候将会只剩下三四万虔诚的教徒,外加三万胁从者,外加两三万不敢动弹者,自己再进行军事上的部署以及信念上的灌输,一个月内,这十万平民都可以成为炮灰,疏勒将会摆脱胡沙加尔时代进退维谷的局面,而成为一座巨大的兵营,成为一个加强了的库巴。
通过地毯式的搜索,五大粮商的存粮迟早也能搜缴出来。再加上阿维斯陀神庙以及普法寺的粮食以及军粮,那将是一个极其可观的数字!
人口减半而可支配粮食倍增,疏勒将可以支撑很久,在那之后,瓦尔丹将会对下疏勒发起猛烈的进攻——而不是防守!
“来吧,来吧,将战火烧起来!而西方的天方教徒将会源源不绝地涌来,新的人口将会填满这座半空的城市!”
这就是瓦尔丹的必胜战略!虽然愚蠢的阿西尔没能明白他的伟大抱负让他微感遗憾,但这也没能太过影响他的心情。
“给我将哥硕搜出来!”负责主攻阿维斯陀神庙的塞纳伊叫喊着。然而庙内的穆贝德却知道,这一刻,哥硕是真的不在神庙之中。
——————————————北门,东北角,哥硕虽然被剥夺了北门守军的命令,但凭着他在这个防区的影响力,竟然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混到了在北门最靠东的哨塔附近,在这里,他的几十名心腹已经垂下绳索,将杨易石拔等人缒了上来。
“只有五百人?”哥硕微感失望,只有五百人的话,那抵得什么事情!
“五百人就够了!”杨易充满霸气地说:“我这五百人,抵得三千人!”又指着石拔肩头上的獠牙棒——那是此行唯一的一把重兵器:“这把家伙,抵得一千人!所以我这次是带来了四千兵力,你还怕夺不下一座城门?”
就在这时,石拔注意到了城内处处起火。
“城内是怎么回事?”杨易也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哥硕说:“不过今天白天,天方教的举动十分古怪。杨都尉,咱们赶紧行动吧!”
“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