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站在迷雾中,似乎正在说话,但语声模糊不清,神态和语气上,始终是疑惑,惊讶。
脱离梦境,苏娟便睁开眼来。
少主并未发出梦呓声,他气息绵长,连鼾声都丝毫不闻,反不若室中其余三女鼻息沉重。
于是再次运行内息,稍顷后,与欧阳刻的气息产生了若合符节的频率。
那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仿佛两人呼吸的节奏充分契合起来。
少主的梦境,又再映现眼帘。
场景中色彩万花筒般明丽,却又似染上了浓浓一层迷雾,削弱了场景中所有色泽,令艳丽变为灰败。
少主兀自立于原地未曾动过,而迎面不足两米外,多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那是周景文吗?
苏娟见过周景文,只是多年前匆匆一面,记忆中周景文的面目早已模糊。
何况这个身影连脸都没有,整个身形似乎都是虚化出来的,隔着浓重的彩色迷雾,怎样努力也看不清。
然后她听到人声了。
她还想着要不要脱离梦境,或许是少主在现实中说话,如此迟疑得片刻,便凝神倾听了。
“……此刻你越陷越深,即将俦成大错,我便不得不留书示警。”那个影子在说话。
“我曾……又曾陷于……侄……或许……不解。”少主的语声仿佛梦呓,字眼极其斑驳不清。
好在影子的声音清晰,约略也能推断两人正在商议何事。
“南宋皇庭于数年间颠覆垮塌,这方时空定然崩坍,无数域外天魔将入侵中土,肆虐人间,其时自必生灵涂炭,或许那些狂暴的凶兽蚕食中土之余,还要波及西域、漠北,甚其于海外蛮夷部族,如此滔天罪过,克儿你断断无法承揽。”
“何须……话……只须……”
“是,俗世人间骤变炼狱,也与你毫无干系,但克儿你想过没有?你所关切照料的人族,也定难幸免,你忙于抵御凶兽入侵,决计无法分身照护周全,天雅,苏娟,张清芳,邹玉,伊豆儿……”
“还有穆念慈,黄蓉,郭靖,六怪,杨铁心……你叔父欧阳锋也要死!克儿,你定当思虑周详,单为你一意孤行,妄图所谓雄霸天下,搭上如此之多的人命,你又于心何忍?”
“物……一体……我又有……你……所虑……”
“物我一体纯属诡道谬见!宏法宫教旨所载,首重远避祸端,不涉政务,你不思避忌,反迎战祸而上,此与教旨教义远向背离,实属求死有道!是,你未必会死,你或能再次融于万物,甚或将域外天魔尽行灭杀,但你如何护佑身边人?”
“物之于人,从来都远隔云壤,你是你,物是物,你推敲掌控物性再深化百倍,亦不敌自然法理之渊深无垠,无尽星河间早已见证过无以计数,何不静下心来,过好你的滋润小日子……”
“你不是周景文!”欧阳刻叫道。
这一声喊,他是在现实中喊出来的,于褥间猛然翘身而起。
苏娟随之起身,下意识便由上而下,抚摩着他的后背。
寝宫中其余三女也纷纷由被中起身,烛光下转顾打量,不明所以。
“他不是!”欧阳刻拥紧苏娟的双肩,眼神狰狞,气喘吁吁,嗓门却兀自不小,“他绝对不是周景文!”
“好的,不是不是,我听他言辞也甚是武断,绝非少主钦仰有加的周伯伯。”苏娟应声宽慰道。
“原来你真的在我梦里,我就老觉得身边有个人,觉得很安心……”
如此异怪奇诡的梦境,欧阳刻于苏娟的乱入也不往心里去了,又沉思了片刻,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他忽又喃喃道:“这看来……真的是有鬼神啊。”
苏娟勉强一笑,说道:“少主天纵英武,百无禁忌,无须轻信他的域魔之说,这……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