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知道他对汉族有否偏见呢?所以为保险起见,他毫不犹豫地编着谎话。再说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满汉一家皆是中华儿女,不管说自己哪一族都没有心理障碍。“我还没懂事起,就被人从家里拐走了,卖到沙湖凌家做儿子养,可惜才过了两年,凌家夫人生了个少爷,我就成了伴读小书童了。前些时候沙湖闹瘟疫,人死了不少,凌家也遭了灾,老爷不幸去世了。夫人怕再留在沙湖会染上疫病,就带着少爷往岳阳投亲去了,临走时说不要我了,给了我一两银子就把我丢下了。我琢磨着老大不小了,跟少爷也读了些书,想到武昌去找地方谋生。前天却在赶路途中遭了雷劈,幸亏大叔您(衲)相救,不然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我孩儿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了。”格尔楞大叔哀伤地道“我老伴身子骨不好,常年卧床,我常常抓到些水蛇给她调理身子,积了些蛇油,等下给你抹上,蛇油治疗烧伤是最有效的了。你先休息吧,要是不嫌弃我这里简陋,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吧!我要去看看老伴了。”
水蛇油果然是烧伤良药,随着凌啸身上的灼伤慢慢地结疤换皮,日子也一天天地过去了。这些天都是格尔楞大叔在细心地照顾他,一来二去,凌啸也从大叔口中知道了一些大叔的经历。
原来现在是康熙三十四年农历八月,格尔楞大叔是满洲镶蓝旗人,今年五十一岁,而并非六十岁左右,凌啸知道这时代的生活很苦,人们的外貌总是显老些,象自己就被大叔以为只有十**岁,和他已死去的儿子差不多大呢。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乱时,格尔楞在大将赵良栋麾下任游击将军,由陕西入湘与吴三桂的叛军在岳阳作战,战事陷入胶着状态。当时军中缺粮,赵良栋派格尔楞率领一千人,到武昌城运粮至军中。等到格尔楞大叔运粮回到军中,赵良栋军已经取得一次小捷,虽然杀敌不多,却俘虏了大量的伪官及家属。当时朝廷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对于投靠吴逆的汉族官员杀无赦。赵良栋麾下军队中有八旗兵和汉军绿营之分,杀伪官一般都是由满族军官来执行,格尔楞大叔被派来行刑。可是他在伪官罪犯中发现了一个曾经与他家由大恩的人,这个人曾经在多尔滚的刀下救过格尔楞的父亲。格尔楞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是救这人已经非常困难,他得知这个犯官有个女儿也被俘虏,即将被杀,他立即去求赵良栋饶恩人之女一命。赵良栋本是汉军旗人,怕别人说他袒护汉人,决计不肯放人,万般无奈之下,大叔连夜单枪匹马劫走恩人之女,弃官远走汉沔一带。由于汉沔一带北有汉江南临长江,经常水灾连年,人口流动迁徙频繁,便于隐匿身份,大叔便和恩人之女在这里住了下来,隐姓埋名,并结为夫妇。
两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惜不到一岁就因为天花死去,而他的妻子悲伤之下,也感染上疫病,虽然捡回一条命,却只能卧床修养。这一卧就是十几年。大叔其实还是很想念家乡的,他对自己让家族蒙羞,还是很内疚的。满族汉子最是注重荣誉,想到满族中并不显赫且开始中落的家族,这回肯定更会因为自己被人瞧不起,他就觉得自己罪孽不小。今年镇上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寿诞,朝廷大赦天下,格尔楞大叔本想回去看看,为祖宗烧柱香,虽然不奢望能获得家族里的谅解,但好歹可以稍安己心。然而,想到妻子卧病在床,儿子孤坟凄凄,于是就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地在此守妻护坟。
听了格尔楞大叔的故事,凌啸肃然起敬,被深深地震撼了,这是一个恩怨分明的汉子,一个情深义重的男人,一个满腔慈爱的父亲。想起自己对他的欺骗,听到他诉说妻子的贤惠和儿子的可爱,他再也躺不住了,坚持要爬下床来,跪在大叔的脚下,道:“凌啸拜大叔之赐,得以活命,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二老!”大叔却依然淳朴地说是举手之劳。凌啸对大叔的敬意更深了。
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凌啸开始总是怨天尤人,憎恨老天爷,担心着母亲和云儿的悲痛,甚至无数次从梦里惊醒。梦里云儿的巧然鄢笑,妈妈的絮絮唠叨,父亲的谆谆教导,总在凌啸泪湿的枕巾边滑过,那醒来后的牵挂和绝望,甚至让他产生不可抑制的幻想:自己雷里来,也许可以从雷里回去,于是他盼望着下雨打雷,期望自己能再次中奖。
终于有一天,秋雨磅礴雷闪漫天。他踉踉跄跄地不顾大叔阻拦冲出房子,一道闪电如愿而至。
可惜的是雷神的准头差了点,没有劈到他的身上。
感谢老天爷!
凌啸在骂了老天爷一个月,问候了几乎所有女性菩萨,仙女之后,终于在心里说了句表扬的话。
因为他看到被雷劈到的猪圈里,火光中躺着一头猪,烤熟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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