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本事!”
左艳眼里是比死还坚毅的决绝。“百年前没能让段羽霏死在我手里,实为遗憾。百年之后,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在做梦!”尹苍奥举起一掌,咬紧牙根。
“我若死,段羽霏绝对不会活着,你等收尸吧!”
“左艳,你真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对。”他说出和她一样狠毒的话,对于她,尹苍奥认为自己太过心软。
“只要拆散你们,我甘愿魂飞魄散!”
是的,她就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一路尾随他到至今,就算天涯海角,即便海枯石烂,她的恨就如同天地间的运行,万物的更迭衰亡般—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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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挂枝头,夜凉如水,清淡冷然。
残屋破瓦,枯树伴人影。
尹苍奥不知道自己已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记得他的脑海里,始终存在的那张清丽容颜。而他的心,揪得紧也拧得疼,喘不过气来。
再次来到这片荒芜的境地,也同样是为了她。
第一次,为了她背上的诅咒,那道伤口。
第二次,为了她的生命,延续他的爱情。
黄沙泥土,这片荒凉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百年前那段孤寂的沙场之中,没能逃脱出来。
是不是在这片苍茫的天地之中,唯有他的爱,是不被上天垂怜的?
每当他努力熬过思念与岁月的煎熬,好不容易的期待,却又在最终那刻被人夺走
胸口一阵蚀咬,过往记忆老在他痛心无助之余,悄然无声地袭向他心头,一次一次的,像万般浪涛般朝他袭来,淹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晕眩,尹苍奥支手撑在石板上,勉强打起精神。他不能这么容易倒下去,他们约好要共度余生。
喀——木门遭人轻推开来,一抹银白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还在?”低沉浑厚的男声有一丝吃惊。
尹苍奥抬起头来,星眸里有着不容妥协的坚持。
“救她。”
他很少看见有事相求的人会是这样高傲不羁的态度。“可以。”他转过身去走进屋里。“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走进来。”
这家伙也赖在这里有五日之久,他就不信那两条腿没跪废。
尹苍奥跪在门前,看着屋里坐的悠闲自在的男子。“你说的。”既然他肯开门,那么段羽霏的性命就有救了。
“当然,绝不食言。”男子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银白长发,一张素净诡谲的面孔,根本不像活人。仿佛他在天地间,生存了很久很久,与天下风云一同诞生,却不如浮云富贵一般殒落。
尹苍奥与他在前世萍水相逢,那时他拥有一切,是地方上首屈一指的首富,却是临死孤寂。死前,那男子化成一名医者,问他这辈子有何心愿?
尹苍奥只是笑着说,希望还能再见到她便别无遗憾。
对方颔首,而尹苍奥拿出交换的条件,就是今生父母缘淡薄,以致他甫出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难产而亡。
而这一回,他在为段羽霏奔波的同时,那男子又再次来到他的眼前。
“那可就要看尹将军的决心到哪里了。”
扶着门,尹苍奥抬起脚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针毯上,刺得他浑身颤抖,满身大汗。更像是一把大刀砍往自己的腿上去。
看到他的狼狈,男子扯笑。“看来还需要努力些。”
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令尹苍奥痛不欲生。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维艰地站在那男子面前。
“比我想象中的快。”男子端起茶碗,笑意不及眼底。
“我希望你遵守自己的承诺。”尹苍奥脸色发白,失去平日的意气风发。
尹苍奥从不知他的来历,只明白他定能实现自己的心愿,无一例外。
“如果我说考虑一下呢?”
“我会杀了你。”尹苍奥毫不犹豫的回。
男人轻松地抚落肩上银白色的长发。“杀了我便无人救她。”
“她生你便生,她死你即死。”
“坐!我就和你谈这桩买卖。”拍拍凳子,男人斟上一杯热茶。“你可真是拼命。”他还没遇过有人连着两回和他做买卖。
若真要算起,他和尹苍奥这次可是第三回做交易了。
他不在乎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要达到目的,任何代价他都可以付出。与其忍受再一世的孤苦无依,将希望寄托在后半生,也未免太过虚无缥缈。
“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人呐,除了一死之外,有什么看不开的?活着受苦,不如死了解脱。”
“你不懂。”他谈论生死,就像喝一杯茶水那样简单,但他谈论的,可是别人的死活,才能如此轻松。
“像你这样的人啊,怎能爱人?”男人再饮落一口热茶。“你手中造下杀孽太多,死后定是在无间地狱里受苦。”
“那又如何?”尹苍奥不愿回想每世轮回前的那段光阴,残酷得让人不愿再回想。“这也是我的选择。”
男人轻笑。“愚蠢的人。”
“这一回,你要我拿什么换?”和他的交易,尹苍奥是清楚的。
“她中的并非是寻常的毒,以命换命,并不为过。”
“不可能,我们说好要共度余生。”尹苍奥拒绝,抛下她先行离去,也同样毫无意义。
“你还同我讨价还价?”这家伙可知是他有求于人!
“另外开价,这一回我无论如何都会允诺。”代价要付,是必然的。
男人抚着刚毅消瘦的下颔。“要不,你的神魂?比起无间地狱,我这里有趣多了。”
“我早该知道你是魔。”像他这种不该存于世道的人,总想着乘虚而人。
“我,就是你的心魔!”要不,他也绝不会食髓知味。“上辈子,我答应过你的,这辈子,我讨回来了。”
“只有这样?”他只要看到结果,只要段羽霏清醒,什么都好谈。
如果一个神魂可以令他满意,那么这场交易绝对值得。
“这世之后,你要再见她,还要再等上百年之久。”一个期限,时候到了就放手,绝对不多占他一点便宜。
“百年之后,我们仍可再度重逢?”尹苍奥轻问,语调微微感慨。
“你们必定会相逢。但是,我要你看着她,每一次的轮回。”或许,她会投入不同男人的怀抱,然后每回的轮回都将他给遗忘。
“你折磨我?”就连这男人,也要这样待他!
“尹苍奥,我是魔,不是人。”他拍拍尹苍奥阴黑的面颊。“是你选择和我做交换的,你别无选择。”
“只要救段羽霏,我怎样都好。”再多说无益,何必白费唇舌。
“我先收下订金。”那张异常死白的俊逸面容,带着一抹冷笑。
只见尹苍奥瞠大眼,在他一掌覆上自己的右眼时,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向自己,那有如地狱恶火的灼热感烧疼了他的眼眶。
凄厉的惨叫,震荡在这片荒芜漫漫的瘠地,有他坚持不悔的付出。
“在你百年余后,彼此重逢,我便还你。”
那远得好似天际飘来的淡淡嗓音,和着极度冰冷的寒意,尹苍奥只是茫然地瞪着眼前早是龟裂的旱地,哪里有什么房舍屋瓦?
他的脚下,不过是片死气沉沉的大地。
一个无瞳黑的眼窝、一个出卖神魂的男人,至少他的世界,仍旧有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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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羽儿!”
那一声,响彻晋王府的呼唤,是他最割舍不下的情意。那一步一步,是他寻遍千山万水,执意寻见芳踪的坚持。
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末醒。他总相信一旦说好的交易便会实现,上辈子那男人完成他今生想见她一面的心愿,所以这一回也同样能。
这阵子,爆发出偏远地方赈灾粮饷遭人私吞的弊案,每一项都与左丞相府扯上关系。尹苍奥也藉此参上一本,邀集几位赤胆忠心的老臣上奏弹劾相爷。
左相曾是权倾朝野的赫赫人物,如今沦为平民,失掉风光,实为惨不忍睹。
常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左家的失势,也是迟早的事。
尹苍奥穿越廊道,来到王爷府中最幽静的一处。
段羽霏静静地坐在芙蕖池畔边,宛若先前的昏迷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恶梦,她并没有随着那道血咒而殒落,更像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羽儿,你醒了,你真醒了!”尹苍奥奔向她,在段羽霏还未意会过来前,将她抱个满怀。
段羽霏扯着笑。“怎么了?”总觉得,她好像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是我见到你,高兴极了。”他笑了,这些天以来最开怀的笑容。
“苍奥,你的眼睛”
“受伤。”他简单地答,不愿多加解释。
“怎么伤的?看过大夫没?”她眼里有泪,他的一不小心都会疼进她心里。
“不碍事,没你想的那样。”只要她醒来,一切都值得。
“你总是这样。”段羽霏颤抖抖地抚上他消瘦憔悴的面颊。“就算真有委屈,你也不愿说,真不信我?”
“我没什么委屈,有你就好。”
“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一切”她睡了好久好久,在梦里,她又活过一回,真真切切的,与他再度热恋。
所有爱恨情仇,那一场梦里,她尝尽人生冷暖的百态。包括平日出现在梦里的片片段段,又一并重新拼凑了起来。
“你当真梦见了?”
尹苍奥瞠大眼,那曾是他想要让她知道,却又害怕伤害她的过往。
“你的伤、她的狠、我的悲我在梦里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眼角滑过一滴泪,她总算明白为何左艳看她的眼神总怀恨意。“那样的黑暗里我试着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却不得不看。”
拢紧眉,尹苍奥这才发现自己在面对她的心碎痛苦时,有多么不堪一击。
到底,她是该控诉他的软弱无能,还是她也该后悔曾那样爱上过他。
“你怎能为我遮风挡雨,却无怨无悔?”低语轻喃,段羽霏不仅问了他,也同样问了自己。“我到底是为你做了什么?何德何能独得你的宠爱?”
“羽儿”他眼眶湿热,所有被吞下的苦,在此刻他竟有被救赎的感动。
“你的眼,是不是”
尹苍奥抿紧唇,双眉拢紧。
“你不说,我都知道。”段羽霏止不住号啕大哭,那些藏在心里多年的悸动,自从与他重逢之后开始波动。
“你好傻,哭什么?”这个秘密就让他永远藏在心间,就当作是一件小事,为她一人而做的努力。
段羽霏不敢说,她的梦里,也包括他和另个陌生男人的交易,她将所有发生过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也同样将他的坚毅看在眼里。
“是我是我对不住你”“没关系,都过去了。”在她悠悠转醒的那一刻,所有的诅咒,就此划下完结。
“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她不但忘了从前有他的曾经,也同样让他出卖自己。
“陪我!用你的后半生,陪我走到尽头。”他贪的,只是这个。“供我停泊,让我喘息。”
段羽霏按着唇瓣,无声的哭泣,泪水浸湿他的胸口。
“我和左艳的婚约已经结束,现在她被贬为一介平民,不会再有人拆散我们两个。”该是他们卸下包袱的时候了。“我已禀明圣上,晋王爷也同意往后由我照顾你。”
段羽霏激动的拥着他落泪,所有的不安与沉重的过往,从今而后都可抛下了。
原来不是她无心无情,而是左艳在她身上烙下的伤痕成了一道阴影,所以在这世,残留的惧意,让她想爱也不敢爱,也害怕被爱。
左艳的残酷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段羽霏看见自己被禁锢的神魂,在阴暗的角落挣扎着,冀望一丝光明好重见天日。
所以,她才会又遇见他。
一切的过往,在她沉睡之际,已悄然无声的结束,而她也看见他的痴狂与自己的不悔,被遗落的记忆重新被寻回,没有缺口,也得到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