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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植树造林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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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肖海亮的话音未落,只见冯小林突然伸手将打火的汽车钥匙拧了一把便拔了下来,熄灭了汽车,紧接着就按下了汽车的手刹。两个动作完成在一秒钟之内。就在汽车发出吱的一声响,斜着扎向路边的时候,冯小林一手掐住了肖海亮的脖子,另一只手将肖海亮的右手拧到了背后。然后对我说:“康处长,在我口袋里把铐子掏出来!”我不明就里,但必须配合冯小林,就急忙把手伸进冯小林的裤子口袋,掏出了明晃晃的不锈钢手铐。冯小林道:“把他的两个腕子铐上!”一时间我非常佩服冯小林,当我还没想明白肖海亮是好人坏人的时候,冯小林连怎么制伏肖海亮都想好了!刑警就是刑警,专业的嘛!而且副局长任味辛一再强调,说冯小林是刑警大队的后起之秀!

    冯小林跳下车,打开车门,让肖海亮坐到后面去,他坐进驾驶室,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汽车重新启动了,向着三柳县快速驶去。冯小林的车技非常好,在不宽的公路上与其他汽车错车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减速。一路上肖海亮不住叫嚷,说:“我是好人!凭什么铐我!快把我放开!”冯小林连理都不理。到三柳县县政府以后,冯小林和我跳下车,把肖海亮锁在车里。因为汽车玻璃上贴着黑色塑料薄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是不是有人。我们俩疾步走进办公楼,找到县长。丁露贞已经告诉过我,说县长叫李一凡,是个会书法的才子。我先掏出工作证递给李一凡,他微微一笑拂开了,说:“露贞书记已经打电话关照过了,我知道你就是康赛。”便请我落座。我把工作证收起来,没顾得坐下便说明了来意,说:“最好领我们去现场看看,咱们边走边说。”李一凡道:“好吧,看起来你们的时间很紧啊!”便叫了司机,一起下楼,从大院里开出一辆越野吉普。日本三菱,轮胎很宽那种。

    越野吉普驶出县政府大院以后,李一凡突然问我:“肖海亮呢?”我说:“你是问司机吗?”李一凡道:“是啊,他在哪儿?”我说:“他没来,是冯小林——我拍拍身边冯小林的肩膀——是他开车送我来的。”李一凡道:“不可能!露贞书记已经告诉我是肖海亮开车了,我知道你们机关处长没权力坐车,跑远道儿要车都是书记或秘书长要车。”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走到半截我们把肖海亮扔在路上了。”李一凡道:“造孽造孽!凭什么啊!肖海亮可是好人一个啊!”此时,我便捅了冯小林一指头,意思是他铐错了人了。谁知冯小林道:“李县长,你如果认为肖海亮是好人,那我们就不跟你去现场了,你把我们送回去吧!”李一凡一听这话,急忙让司机停车。然后他从车上跳下来,把我和冯小林也叫下来,走到路边,离开越野吉普有十米远,然后问我们俩:“究竟肖海亮是怎么回事?”冯小林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说:“确实是在路上我们让他下去了,怕他耽误我们的事。”李一凡道:“你们俩确实认为肖海亮会耽误事?”我说:“确实!”冯小林也点点头。李一凡道:“这么说,肖海亮与你们不是一个阵营?”我说:“没错。”李一凡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如果他跟着来,我什么都不会对你们说的。因为我知道肖海亮是个手眼通天,神通广大的家伙,不是一般只会开车的司机。而且,我的司机也靠不住,你们不要在我的车上说什么内幕的话。自从孙海潮一死,武大维一双规,很多人都突然间表现反常起来,原来积极的,突然不积极了;原来不积极的,突然积极了。原来沉默寡言的,突然爱说爱笑了;原来爱说爱笑的,突然沉默寡言了!”

    天,这就是平川市上上下下在经历一场强烈地震时的外在表现。在市委机关和市政府机关,据各方面反映,还是平稳的。因为那里毕竟是大机关。在那里工作的人们一般都胸有城府。县城里就不一样了,就一切都外化了。据我所知,市委和市政府机关的人们虽然都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和背景,但一般都是大学以上学历,文化层次是比较高的。而县里就不行了。人人都有关系和背景这一点一样,是不是都是高学历则是没有保障的。大家上了车,继续前行。走了十分钟,就看到了山地。三柳县的山地不是巍峨的高山,而是平缓的坡地。叫丘陵比较适合。

    汽车停住了,三个人从车上下来,司机留在车上等着。我们慢慢往前走着,边往坡地上看。就见远远近近的坡地确实按平均的间隔栽了很多树,这些树都已经发芽了,有的还形成了小树帽。从近处的树坑可以看见里面换的是与周围颜色不同的黄土,显然是从别处运来的。李一凡道:“你们看,那种树叫香花槐,被称为园林中的‘奇珍异宝’,属于豆科落叶乔木。除了具有绿化价值外,它的综合利用价值也很大。它抗寒耐旱,生长速度比刺槐快40%,三年即可郁郁成林,采伐后不需要重新栽植便可自然萌发成林。它的树干通直,纤维长度和密度优于其他槐树和速生杨,可用于造纸、造船,可制作高档家具、工具及装饰装修。它还是富含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高能饲料。它一年开花两次,花期60天,花朵粉红芳香,是绿化、香化的理想树种。一株胸径三至四厘米的香花槐售价是20至30元左右。瞧,那边的树叫美国红栌,原产于美洲,又叫红叶树,是名贵的观赏彩叶树种,也是目前国内市场上最畅销的新品种。它也具有抗寒耐旱的性能,一年4月和8月开两次花。叶片春秋两季是紫红色,夏季是嫩头红色。开花时,紫红色的花朵似烟如雾。瞧,这一片是金丝垂柳,这是与大叶梧桐一同成为当前和将来最流行的城市和公路绿化、美化的环保型主导品种,具有生长速度快、抗寒、抗污染能力强、易栽培又无絮的特点。满树枝条呈金黄色,能够下垂2至4米,春夏时近看是金丝绿叶,秋冬时满树披金,一年四季都是景,观赏价值和经济价值都非常高。除了这一片以外,在别的地方还种有沙棘、沙枣,这两种非常容易成活的植物。还有快速桉、白桦、栎树等生长速度快的树木。这些好品种都不是咱们本省本地区的,都是农民兄弟个人垫钱不辞辛苦地从外省远道儿运来的。你瞧那树坑里的黄土,也是一车车从田里拉来的,实在是不容易啊!”我看着那些树苗说:“如此说来,万亩大造林还真是干了一些实事?”李一凡道:“没错,干肯定是干了,万亩大造林本身就是个好事,所以,自从报纸上一宣传,从县里各级领导到广大农民,没有不响应的,但问题是歪嘴和尚念不出好经,现在大家看到的是,万亩大造林纯粹是一场骗局!”我说:“为什么这么讲?”李一凡道:“讲好树木发芽成活以后就付钱,可是,钱在哪儿?你们知道农民们都说些什么?”我说:“估计除了骂街没有别的。”李一凡道:“农民们在骂我们县政府白吃饱儿!而且还要把树都拔掉烧火!是我们派出了全部警察强行压住了农民们的过火行为。尽管如此,仍旧拔掉了不少树苗!”

    我说:“始作俑者港川公司的董事长马李亚娜卷款逃跑了,不仅把万亩大造林撂旱地儿了,还把金玫瑰花园项目撂旱地儿了,那边的损失只怕更大!因为那边牵扯了成千上万的集资者!”李一凡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市委市政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让一个假洋鬼子马李亚娜骗得一愣一愣的?”我说:“现在问责哪一个人为时过早,但事情肯定会弄清楚的。”李一凡道:“现在光我们三柳县就种了七万多亩山地的经济适用林,如果算账,就应该给农民们七千万种树钱!”我问:“是不是别的县也这样?”李一凡道:“别的县都没我们种树种得多!所以,不稳定因素也不如我们这里大!”我说:“非常时期,你就多做安抚工作吧,相信露贞书记会把这些事都摆平的。”李一凡长叹一声,没再说话。三个人便走回车里。

    坐上越野吉普以后,又往前跑了一段路,因为车速慢,我清楚地看到远远近近的坡地上确实种了很多树。因为数量多,便给人很壮观的感觉。我感叹,农民兄弟真是英雄,远道儿买树苗,刨坑,换土,栽种,培育,成活——中间得洒下多少辛勤的汗水?同时,我也感叹农民兄弟的轻信,怎么一听忽悠就都相信了呢?大家一般都觉得农民自私,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叫了真章儿没人出来干,为什么就被骗了呢?我想大概有三个原因,一是农民兄弟终归淳朴,厚道,并没有奸猾到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程度;二是农民兄弟致富的心太切了,穷怕了,一见来了致富机会便奋不顾身了;三是我们的媒体起了作用,媒体是国家的,还能欺骗老百姓吗?农民们跟着媒体走是必然的。此外,我们的县政府领导大力支持,也给农民们造成印象:此事是真的。话说回来,这树该不该种呢?植树造林对不对呢?答案是肯定的,当然应该种。刘志国当初的动议是为塑造港川公司良好形象而造势,先甭管动机多么阴暗,种树本身是没错的。当然了,正因为种树是一件很阳光的事,所以蒙骗了相当多的干部和群众。

    回到县政府以后,我和李一凡又寒暄了几句,便握手告别。李一凡贴近我的耳朵说:“哪天你再来了多待会儿,我要跟你说说贴心话!”我说:“我一定来!”我便回到我们自己的车上。下边县里的干部肯定有他们对平川问题的一肚子见解。来日方长,有了时间我肯定会来的。

    冯小林熟练地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一般,开到路途当中,找了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段,他把车停在路边,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假寐的肖海亮。他掏出公安局的警察证在肖海亮脑门上敲了一记,说:“哎哎,别装蒜了,你看看这个!验明正身!”见肖海亮睁开眼睛了,就把警察证打开让肖海亮看。肖海亮果真看了。冯小林将警察证收起来装进上衣口袋,说:“肖海亮,我老实告诉你,刘志国已经被抓了,现在扣在外市。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我暂且不抓你,把你送回平川,如果你不如实回答,我就把你拉到外市公安局扣起来,先扣你半个月,让你清清火,稳稳神。”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清清火,稳稳神,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只听肖海亮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意思是想回答。也就是说,已经宣告臣服。冯小林道:“你和刘志国交往几年了?”肖海亮道:“自从我一调进小车班就跟他交往,有三年多了吧。”冯小林道:“你配合刘志国干私事有几年了?从哪件事开始?”肖海亮道:“干私事只有一年多,就是从金玫瑰花园项目开始。”冯小林道:“刘志国让你帮忙,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肖海亮道:“答应分我一部分金玫瑰花园的股份。”冯小林道:“给你分过红利吗?”肖海亮道:“分过一次。”冯小林道:“多少钱?”肖海亮道:“二十万。”冯小林道:“第二次,第三次呢?”肖海亮道:“只分过一次,以后再没分过。”冯小林道:“这么说,你们是单线联系,你只对刘志国而不对港川公司?”肖海亮道:“没错。”冯小林道:“我告你实话啊,他们还分了第二次,分了第三次,第二次是三十万,第三次是五十万。但都把你撇开了。你实际是他们的甩货。也就是说,你对他们的利用价值并不大。但即使如此,你也拿到了非法所得,你也在犯罪圈子里,你明白吗?”肖海亮迟疑道:“我,不明白,我没犯罪。”冯小林斩钉截铁道:“你是参与分赃,你拿的那二十万是非法所得,怎么还说没有犯罪呢?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是不是这会儿脑子不清醒,要么咱们下车我帮你清醒清醒?”肖海亮急忙说:“我清醒我清醒,我已经明白了,你一讲我就明白了!”

    很显然,肖海亮害怕挨打。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冯小林又问:“刘梅和孩子现在藏在哪儿?”肖海亮道:“我不知道。”冯小林抬手就在肖海亮右边肩膀狠砸一拳,肖海亮立即被砸得身子一歪,脑袋撞在前座靠背上,他大叫:“哎哟!”冯小林道:“我再问你一遍,刘梅和孩子藏在哪儿?”肖海亮小声道:“我真不知道!”冯小林便在他的肩膀又是一拳。肖海亮再次哎呦了一声,说:“冯哥,你别打了,你再打我也不知道,那是刘志国办的事!”冯小林道:“我问你,刘志国平常都和谁商量这些犯罪勾当?”肖海亮道:“苟胜,还有刘奔。”冯小林道:“你和苟胜、刘奔认识多久了?”肖海亮道:“也是港川公司出事以后认识的。”冯小林道:“你感觉那两个人怎么样?”肖海亮不说话。冯小林再次举起手来,吓得肖海亮急忙说:“你别打你别打,我说我说——苟胜这个人胆大包天心狠手辣,什么都敢干,刘奔就比较谨慎,心眼特别多,轻易不出手。我知道苟胜打过高松和丁露洁,但没听说刘奔打过哪个人。”冯小林道:“前几天刘志国和刘奔都交待你什么任务了?”肖海亮道:“他们让我盯住康处长,还让我想办法拉康处长入伙。”冯小林道:“你打算怎么拉康处长入伙?”肖海亮道:“我想拿康处长与丁露洁非婚同居,和陈成没完没了写告状信这件事要挟他。”冯小林道:“其他的呢?”肖海亮道:“其他的还没想好。”冯小林道:“我本来打算把你拉外市去,让你清清火,可是,看你还算听话,我就不把你拉走了,还把你送回平川。但我要给你一个任务,这两天你抓紧接触苟胜和刘奔,想办法弄清楚刘梅和孩子藏在哪儿,回头向康处长和我报告。明白吗?”肖海亮道:“明白明白!”

    冯小林返回身,把车启动,再次飞驰起来。从冯小林开车的样子看,他绝不是不管不顾的玩儿潇洒,而是心急火燎。我突然间就明白了冯小林。这几天他天天陪着我,不多说一句话,其实是事事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从他突然将肖海亮治住,就可以看出他是时时刻刻箭在弦上的。而又从他开车的速度看,他确实是心里燃着一团火。

    回到机关以后,冯小林给肖海亮打开了手铐,问他:“记住我的话了吗?”肖海亮道:“记住了。”冯小林道:“记住就好,你把车开走吧。”冯小林向我使个眼色,我们俩便从车上下来,眼看着肖海亮把车开进车库。来到丁露贞办公室,我把去三柳的情况,和冯小林制伏肖海亮的情况诉说了一遍。丁露贞道:“植树造林这件事是没错的,回头你摸摸其他几个县都欠了种树多少钱,我让王副市长想办法解决。账要记在港川公司身上那肖海亮,看起来很本分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也卷进案子里了呢?看起来,这金钱的力量太大了。只要定性稍差一点,立马就跟着走了!”

    最后,问题回到我的去留上面。我说:“大姐,不论从裴云心的强烈要求,还是从陈成的没完没了地告状,还有肖海亮他们打算以此要挟我,都说明,我留在市委机关是不合适的。”丁露贞一听这话就急了,她一步跨到我的面前,和我脸对脸看着,说:“康赛,你还是不是我的妹夫?我把妹妹露洁一个大活人运作给你了,你们高高兴兴该睡就睡了,回头就把大姐我扔脖子后头去了?我现在正处在日子最难过的节骨眼,让你来帮我两天,你好意思说不帮吗?别人说几句风凉话你就打退堂鼓,究竟是人家跟你关系近,还是我跟你关系近?”我突然感觉和丁露贞沟通起来非常难。她固执己见,有自己一套顽强的想法。我说:“姐!(我省略了‘大’字,为了显得更亲切)我可是从党风和廉政建设来思考问题的,也是从维护你的威信来思考问题的!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威信扫地,是不是得不偿失啊?”丁露贞抓起了我的手,按在她的胸前,说:“康赛,你不要拿原则话说山,你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不愿意帮我了?”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曲解。”她说:“康赛,我感觉你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不是就在干端正党风,加强廉政建设的工作吗?你以为我天天让你东跑西颠是让你跑着玩儿的?你把所有真实的情况都兜上来以后,我必然要做出我的判断和决策。你以为我在面临平川市两大案子的当口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吗?康赛,亏你是我的妹夫,是最了解我的人!敢情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情不自禁将她抱住。闻着她的头顶上的洗发水余香和与露洁相似的体味,一时间心绪复杂。这是我第二次拥抱她。平心而论,我很喜欢她。但我不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太累!如果跳一跳就能够着,那就不叫累;而跳好几跳还不知道能不能够着,那无疑就是累了。与这样的妻子为伴,将被卷进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工作!而且高空走钢丝一般左右都是风险!一个人不能无孔不入地兼顾着工作,连与对象上床的背景都是工作;更不能时时刻刻都应付着挑战,总是处在箭在弦上的状态。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弦绷太紧就会断掉。面对高强度的挑战,我真要坚持不住了。但丁露贞给予我的却是温情的压力,那种温情让我没法推拒。如果她对我没有温情而只是压力,我会毫不犹豫地辞职而去。但现实不是。她就是那么一种办事风格的人,我也就是这么一种办事风格的人。此时我说:“姐,你是个为我制造难题的人,简直让我莫衷一是了!”她把脑袋抵住我的肩膀说:“康赛,看在露洁的面子上,你再帮我几天!”还说什么呢,我用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挨了一下,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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