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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沧海月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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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恨恼不已,“想拿这铺子抵债,便来劝我们搬迁……我们难得落下脚来,附近寺庙、道观都爱用我家的豆腐,自然不愿搬到旁处去。又想帮亲戚救难,便说,这铺子我们盘下来吧。”

    云秀便问,“所以去借了债?几分利?”

    “月利十分……”那妇人道,“行利都是这个行情,我们倒也没什么怨言,便向城西赵员外家借了二十贯钱,盘下铺子。豆腐坊生意好,钱我们勉强也能还上,原以为无非就是辛苦二三年罢了。”

    月利十分,就是年利一百二十分。这竟都不算高利贷?这个世界的借贷真是令云秀大开眼界。

    那妇人又道,“谁知才借了钱,就有个操官腔的不阴不阳的人来,说是替皇帝老爷办差。兜了一罗网雀子,罩在我家水井上。不必说我们磨豆煮豆浆得用好水,就是平头百姓日常洗漱烧饭,又怎么能不用水?可我们想掀开网子近前汲水,却被打骂,说这鸟雀是供奉之物,要敬献给天子的。若放跑了鸟雀,要我们赔。”

    讹钱的……云秀心想,这套路真堪比地痞流氓。

    “四面邻居都劝我们给钱消灾……可我们才借了利钱,哪里还能拿出余钱?只能东拼西凑出几贯钱给他,那个月的利钱,自是还不上了……”

    云秀道,“没去告官吗?”

    “去了……”那老汉接口道,“说我们以下告上,要先打板子,才能说话。”

    女人又道,“我们不敢再告,又见知县老爷同他吃酒,哪里还敢再有旁的想法?只能乖乖给钱。”

    “可他收了钱,却说这只是惊了鸟的价。我们告官,还惊了他的人,得另外拿钱安抚。”

    云秀:……

    “……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再去借钱。”

    这一借,就超出了他们能还的极限,怕老汉的肺病也随之发作。剩下的就只有还不起利息、再借钱、更还不起这条饮鸩止渴的死路了。

    云秀心知肚明,便不再问这一茬,只道,“是只你一家被讹了,还是街上所有店铺都被讹诈?”

    那女人道,“……多多少少都被讹了些钱,却唯独对我家死缠不放。我们早先以为是我们要告官的缘故,后来才知道不是……”

    云秀点头听着。

    那女人便道,“是赵员外买通了他,要他置我们于死地。”

    “这话怎么说?”

    女人道,“上回来逼债,他们就说,只要把铺子和女儿献上去,就免了我们的债。可赵员外都六十多了,我女儿才十三岁!邻里都说赵员外修道,要用女孩儿的精血。他家养了二三百女孩儿,专门供他糟蹋。我们夫妻年过半百,死不足惜。可怎么舍得拿女儿的命换几年苟延残喘啊?!前日我去赵府哀求,亲眼见他们一起吃酒,赵员外还拿钱给那恶霸。我亲耳听他们说,待过了今日,看我们还能挺多久。”

    云秀又问,“那外面的蛇?”

    “我气不过,扑上去同他们厮打,却被他们赶出来。回头他们便送了蛇来,说这也是给皇帝老爷的供物!”她说着便目眦尽裂,以头抢地,悲嚎道,“我们不求您救命,可这两人若不遭报应,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云秀便扶她起来,道,“收拾收拾吧,想必一会儿人就来了。我同你一道应对。”

    女人道,“……我们夫妻两个已服了毒|药,只怕等不得那个时候了。”

    云秀:……

    她早用一包豆面,把砒|霜替换下来了。

    只她同十四郎约定的时辰,经这一番骚乱之后,却是真的早已错过了。

    云秀便等在她家屋脊上,过了晌午,果然见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纵马过来。

    当前头一个脑满肠肥,身着浅绿衣袍,想是有品的小官儿。意气骄满,趾高气昂。

    云秀听人说过,天子有“五坊”,专门用来养鹰犬好打猎的。里头有给事宦官,名唤五坊小儿。云秀听这夫妻俩说,鸟雀、蛇都是上供给天子的,又听说是宦官,便隐约猜到是“五坊小儿”所为——那夜她四叔和父亲争吵,云秀曾听他四叔罗列过宦官的恶行,当中就有类似的行为。不过就她四叔的说法,那些鸟雀、毒蛇都是用来诱捕鹰鹞的。然而不管是上供还是拿来诱捕贡品的,只消搬出天子所有的名号,都足以吓住寻常市井小民了。

    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轻易就将人逼得家破人亡。豺狼虎豹之酷烈,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行人来到豆腐坊前,见笸箩口开着,井上鸟雀也枯槁将死,便进屋去将夫妻二人揪出来。

    骂道,“不是说让你们好酒好饭的供应着吗!”抬鞭便要抽打。

    云秀自屋顶丢下一枚石子,正敲在那宦官头上。

    那宦官仰头来寻,见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便不理会,依旧骂那对夫妇,“你们打算怎么赔!”

    云秀便笑道,“想来他们是赔不起的,不如我来替他们赔?”

    那宦官这才正眼看她,“你一个小崽子,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说赔?”

    云秀便笑道,“不就是几只雀子,几条蛇吗?”

    “这可是要进贡给……”

    “给天子的珍蛇、珍雀,我知道。”云秀便接了话,“等闲的东西岂能进贡给天子?自然要先让您过目,赔到您说满意为止。”

    那宦官眉眼一转,道,“你能赔,我可等不起。”

    “自然是此刻就赔。”

    那宦官哈哈大笑,令人搬了条凳来,便在门厅前一坐,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赔不起,连你一道问罪!”

    云秀道,“好好好,只是我得先从你身上借样东西当引子才行。”

    “什么东西?”

    云秀道,“不义之财。”

    那宦官才要张口辱骂,便觉腰上蹀躞带一松,忙低头去看——上挂着的钱袋子果然不翼而飞。

    他四下寻找,便听空中哗哗的响钱声。寻声仰头,便见钱袋子正拿在小道士手中。

    云秀晃了晃钱袋,笑道,“真不少,当能引来许多鸟雀虫蛇吧。”

    她便摸了一颗金豆子出来,“叮”的一声弹下去。

    那宦官羞恼至极,忙令杂役们捉云秀下来。

    然而杂役们的眼睛一时只盯着空中坠下的那颗金豆子。

    金豆子落地了。

    而后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滚,便消失不见。

    众人俱都惊诧不已。

    便听那小道士笑道,“地仙收下了,你等的东西就要来了。”

    那小道士嗓音宏且正,如西方梵唱,嗡嗡有回音。

    众人听这断罪般的声响,背后都不觉一寒。一时竟无人敢轻举妄动。

    四面寂静无声。

    那宦官胆战心惊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骂道,“竟敢妖言惑众……”

    话音未落,忽听得空中有电火相擦般??又尖锐的鸣声,树荫下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暗暗逼近。

    山雨欲来的嘈杂的寂静中,唯独云秀手中钱袋叮当的响声,轻快又清晰。

    这一次她将钱袋里的金钱全倒了出来,如天女散花般,一把全丢下了。

    那钱币落地,叮叮当当。

    她笑道,“来了。”

    说话间,空中忽有百千雀子铺天盖地的涌来,乱石般向着那宦官俯冲而下。

    那宦官惊得一叫,忙抱头要奔逃,然而一低头,便见四面树丛中蝰蛇正吐着信子窜将出来,如葵花向日般纷纷向他冲来。

    那宦官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瞬间手脚都被蝰蛇缠住。

    他双手抓着蝰蛇攀爬起来,口中哀嚎不止。

    四面杂役都不敢近前,待欲逃跑,却被蝰蛇阻住道路,纷纷觳觫战栗不止。

    ——能驱虫,当然就能诱虫。云秀在空间里研制丹药研制了快十年,各种药丸应有尽有。

    她一整个晌午都在四处引诱鸟雀蝰蛇。

    为的就是此刻这个场面——国法吓不住恶人,那便用报应来吓吧。

    但不得不说,这场面她看着也颇不舒服。

    所幸那宦官很快便求饶了——在保全性命一事上,偏偏好人不肯轻易求人,倒是这些坏人能敏捷的抓紧每一个机会。实在令云秀气恼。

    她自己看得不舒服,又见那对夫妻抱在一起,眼中也不仅仅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还有常人乍然目睹了炼狱的不适和不忍,便挥手撒了驱虫粉下去,帮那宦官解了蛇围。

    她自屋檐上一跃而下,便踩在井沿上,俯视跪在下首的宦官,道,“可看好了?”

    “看……看好了。”

    “赔够了?”

    “够,够够……”

    云秀便折一段柳枝,随手“变”作一枝笔。单手捏起那宦官的下巴,在他脑门上写下,“天罚”二字。随手又把笔变回柳枝,插在他的帽子上,道,“赔够了,就去赎罪吧。欺压过谁,就去给谁当牛做马。等哪一日你的罪赎清了,你头上的黥字就消失了。”

    那宦官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杂役们也不敢再逼债,见云秀没去追究他们,一个个都悄悄的后退,想寻隙离开。

    云秀便笑道,“你们不是来讨债的吗?”

    她话一出口,几个大汉“扑通”就跪倒在地,“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云秀没料到竟有这种效果——然而再想想她看的那些笔记野史,草民敬畏鬼神,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她便道,“你们奉命来行什么事,只管说。”

    几个大汉都不做声。

    云秀便道,“不是讨债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不能开口的?莫非……讨债之外还有旁的?让我猜猜,还不起钱,拿铺子抵债是应该的……可看你们这一副在做坏事的心虚模样,”她顿了顿,道,“总不会,还想拿人抵债吧?”

    几个大汉都叩头不止,道,“我是都是奴才,不能不听从主人命令啊!”

    云秀先前没尽信的那夫妻二人的话,此刻却被证实了。更兼他们簇拥着那五坊小儿前来,可见勾结设局一事,也很可能是真。

    她既用“天罚”的名义惩治了那宦官,就不能放过那个赵员外。

    云秀心中不由烦闷——是凭她的道行,玩一次天罚就已绞尽脑汁,玩第二次?真有心力交瘁之感。

    但胸中愤懑之意,却非要有所作为,否则不能平息。

    她道,“……领我去见见你家主人。”

    待她从赵员外家回到奉安观里,已近傍晚。

    那名叫阿淇的女孩子还跪坐在屋檐下等她。见她自屋子出来,略有些惊讶,忙问,“您是何时回来的?”

    云秀道,“午后。”打了个哈欠,问道,“有吃的没?”她午饭、晚饭都没吃,实在是饿得站都站不住了。

    阿淇忙道,“有……午饭我为您留下了,我给您端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小姑娘便端了斋饭进来。

    云秀见当中有一份豆子腌萝卜的小咸菜是她没吃过的,便夹了来尝。那萝卜生脆,豆子香糯,很是下饭。

    阿淇见她爱吃,便道,“午后我阿娘来过,这是从家里带来的。”

    云秀满嘴是饭,“嗯,多谢。”她替她家奔波了一整天,这碟咸菜还是吃得着的。

    “家里的事托神仙相助,已解决了。”

    云秀狼吞虎咽,“嗯,这就好。”

    “……我阿爹阿娘想要离开蒲州,去华阴县谋生。”

    云秀咽下饭去,灌一大口水,“你跟着一起去吧。”

    “可我已经卖给姑娘了呀!”

    云秀:……

    “那钱就算我借给你的……”忽的想到阿淇的卖身契还在自己身上,忙探手进怀里摸,摸了两把没摸到,便猜想恐怕是随手丢进空间里去了。就又去摸乾坤袖,“卖身契我这就……”

    阿淇便从怀里摸了卖身契出来,笑道,“……您今日不留神丢在院子里了。”

    云秀:……姑娘你太实诚了,自己偷偷撕掉就好了啊!

    云秀便接过来随手一撕,撕得粉碎,道,“我不买人,你可别陷害我。”

    阿淇姑娘有些愣,片刻后红着脸,点了点头。却又道,“……是我想跟着姑娘。”

    云秀:……

    她今日实在太累,真没力气同她争执了,便道,“随你,别碍我的事便成。”虽这么说,可想起阿淇父亲的咳嗽声,还是忍不住又多嘴道,“我听说你父亲病了,你还是该以孝为先,先回去伺候他养病。”

    ……而以她父亲的病情,想必也伺候不了许多时日了吧。

    “阿娘说……”

    “别管你阿娘怎么说,你阿娘既不能替你后悔,又不能替你难过。”

    云秀吃饱了,便将碗一收,道,“我要出去见师父。今晚你就在我屋里睡吧,外头已宵禁了,你等明早再回家。”

    云秀出门便飞奔进空间里。

    今日出门,弄得满身豆腥气,身上也不知染了多少尘土……似乎还从头发上摘下块豆渣,也不知是何时落上去了。

    ……可她来不及沐浴,便匆忙抱了求凰琴来弹奏。

    ——她误了同十四郎见面的时辰,不知十四郎等了多久,不知他是否生气了。

    一曲奏完,再奏一曲。

    她便抱着瑶琴,在泉水边不停的弹奏着。直至指甲从疼、到麻木,到渗出血丝。

    然而六重花印,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圆月西沉。

    子时已过。

    她便知道,今日已不可能再见着十四郎了。

    云秀停下了琴声,有些茫然的抱着瑶琴坐在那里。

    ——他们没有约定过,若这次有人没来赴约,下次该何时见面。

    大概在心底里他们都认定,自己无论如何一定会来赴约,也相信对方一定能排除万难,不会失信。

    他们年纪还很小,人生中没有经历过翻天覆地的大事。准时来赴这小小的约定,便是当下最要紧、也最欢乐的事

    但是她失约了。

    失约本身不算什么,因为她真的有不得不优先去做的、人命关天的事。她想只要她解释,十四郎一定不会继续埋怨、怪罪她。

    可是……错过了今天,她不知道赶上下一次他们恰好一起奏琴、吹箫,要到什么时候。

    怅然若失。

    ……原来这就是怅然若失的感觉啊。云秀想。

    空落落的,有些难过。

    阿淇姑娘第二日果然告辞离开了。

    离开前有些忐忑的问云秀,“我阿爹的病,是不是已经……”

    云秀确实知道——但眼下她可没见过她阿爹,哪里能随口论断他的病情?何况就算她见过了,也不愿意轻易论断人的生死。

    便道,“你只管好好奉养便是,莫非你侍奉不侍奉爹娘,还要看爹娘的病是轻是重?”

    阿淇姑娘奇异的听话,“……嗯。”

    云秀送走阿淇,便去了华阳真人的精舍。

    这件事,她觉着自己不该瞒着师父。

    华阳真人听她说完了,只是笑得前仰后合,道,“有趣。”

    云秀被她笑得憋闷,埋怨道,“您既觉着有趣,便多教我几样仙法嘛!我保证能做得更有趣,替天行道可比修红尘道轻松多了。”

    华阳真人便笑道,“这也是修红尘道,彼时你胸中激愤,便是红尘道之怒。”又笑着为她看茶,“修红尘,便是修心性。然而天下万类,并非都要修成同一个模样。逍遥二字,也有当怒便怒的意味。”

    “可我装神弄鬼了……”

    华阳真人笑道,“谁说装神弄鬼,就不是红尘?你原本也不是寻常人,何必拘泥于要像寻常人一般行事?”

    若这就是红尘道,云秀觉着师父让她修红尘道,倒也不算是很为难人。

    她脚步轻快的回到屋里,进门就见桌上一个海口碗,里头盛着新腌制的豆子萝卜咸菜,上头还用一个竹骨蒙纱布胚制成的小伞遮着,隔绝蚊蝇。小伞罩旁边整整齐齐摆着十枚金锞子,正是她留在豆腐坊的那十枚。

    云秀愣了一愣,比起感动来,更多的竟是发懵。

    ……被看破了。

    可到底是哪里露馅儿了?

    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时虽记得易容更衣了,可回来之后却似乎只解去了易容,忘记该换下衣服了……

    云秀:……

    疲劳作案,有害身心。

    但想想当日见她驱蛇时,阿淇姑娘父母的表情,云秀觉着,她们家应该会替她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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