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在黑暗中,苦苦寻觅。
这几年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
梦见,林炫的背影,却从来没有追上过。
光着脚丫,踩着寒冷的雪,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冰晶结在眼睛上,模糊着视线,寒风刺骨,渗入骨骼。
蜷缩着身子,艰难前行。
直至,眼前出现一个人影,何千缘才感到一丝温暖。
扯着冻僵的脚,努力追上去,可是那个人却越来越远。
熟悉的白色衣袍,和漫天的白雪相融,几乎分辨不出真假。
“哥哥……哥哥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哥哥!”
伸出手用力去够,那人侧过身来,然而不是林炫,却是吴释的面容。
吴释换上白衣服,梳着和林炫同款的头发,从背后看,和他很像,就连何千缘,一时都没分辨出来。
“你……”
何千缘还没够着吴释的衣角,吴释微笑着,忽然一伸手,嗖的一声,手杖迎面而来。
直刺眼睛而来,瞬间化作千根针,何千缘惊得一身汗,吓醒了。
“呼,呼……”
何千缘猛得一起身,把趴在她身上的小奶豹,顶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手边的草都被薅断了,最近噩梦做得越来越频繁,还总是梦到这一个场景。
抬起脏兮兮的手,贴在左眼上,冰凉冰凉的,浇灭心中的怨火。
烈火焚烧,扎心的难受,孤独的灵魂在摆渡,永远都在寻找着,心灵的安心之地。
小奶豹晃晃脑袋,甩甩身上的碎草,凑到何千缘身边,低声咕噜噜叫着。
“没事,噩梦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看看……”
何千缘蹭掉眼角咕咕转的眼泪,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小炸毛。
上下检查一遍,没有问题,身上的冷汗也被风干了,可,依旧透心的凉。
“没事就好……你说,我们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只有你和我,流浪街头……”
何千缘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眼眸倒映着初亮的晴空。
小奶豹舔着自己的小肉爪,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能,它永远都不会有什么烦恼。
“有时候啊,真羡慕你,成天只要想着吃喝玩乐就好了,不像人,这么多烦恼……”
何千缘抿着嘴,有点小牢骚在身上作祟,抹了把脸,取出玉雪盏,捧在手心里。
此时,它还是那般幽谧,焕发着微弱的光芒。
“玉雪啊玉雪,你倒是给我指条明路啊,哥哥到底在不在这里?能不能吱个声?”
折腾了这么久,半点线索都找不到,吴释也没有个影子。
唯一的指望,就在这个小灯盏上面了。
玉雪盏的内部,有一个乳白的灯芯,它的光芒都来自于此。
刚从藏宝阁拿出来的时候,还是雪白雪白的,现在稍微有点发黄,泛黑。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理说,何千缘天天藏着,应该不会被污染的。
也许,又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一茬接着一茬,真是够烦的。
正发呆,一阵阴风吹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何千缘立刻就觉得,肯定没有好事发生,提高了警惕,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不远处的草丛里,淅淅索索的,发出刺耳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到何千缘脚边了,抓起小奶豹,一跃而起,落在了树上。
俯瞰骚动的草丛,一个肉圆的脑袋露了出来,上面顶着几根稀疏的毛发。
风一吹,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会被吹跑。
刺了几针过去,发出清脆的声音,火花迸溅,被反弹了回来。
这人脑袋是铁打的吗?
这么硬?
“咔嚓咔嚓……”
这声音……
不是人类?
那人发出的动静,很是奇怪,像是铁块碰撞,和木头摩擦的声音。
猛得一抬头,何千缘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一张腐烂的人脸皮,正黏在一个大铁球上,那几根毛发,就是他残余的发丝,还在摇曳。
那张人皮,还连带着完整的下颚骨,虽然光线有点暗,但还是能看清楚它的神态。
脱臼的下颚骨一上一下的摇晃,和铁脑袋摩擦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晃晃悠悠的钻出草丛,一副木头架子,支撑着整个铁球的重量。
这是一具……残缺人骨,铁,木头组成的,混合人偶。
也真是够丑的。
看得何千缘直犯恶心,她接触尸体这么多,都接受不了。
好在春季温度不高,尸臭味没有扩散,但这也给了它,接近人的机会。
下一秒,毫无预兆,它直接冲了上来。
吐露着紫红的舌头,一伸一缩,跟蛇似的。
何千缘展开扇子,飞出银针,绕着它转圈,几经周旋。
根根丝线缠绕在它身上,越来越紧,何千缘后撤几步,用力一拉。
刹那间,被切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
轰隆隆的一阵声响后,回归沉寂,小奶豹依旧趴在树杈上,悠闲地舔着爪子,似乎对何千缘很有信心。
何千缘抽回丝线,折了扇子,走过去查看。
小奶豹一伸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何千缘的肩膀上。
碎木散得到处都是,那个大铁块滚在一旁,人皮黏在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至少,挺新鲜……
何千缘壮着胆子,用树枝把脸皮挑了起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归西,何千缘慌了神,手一僵,树枝掉了,一下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长得像而已……只是长得像……”
何千缘有点害怕,下意识地蹬腿往后退,人皮的正脸伏在地面上,她却迟迟不敢再看一眼。
“……不可能,一定是眼花,再……确定一下……就好了……”
何千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再次拾起树枝,将人皮翻了过来。
这次真的看清了,眼眸不再是惊慌,而是呆滞。
何千缘整个人都傻掉了,呆呆的看着那张人脸,她不会认错,死也不会认错。
那个人的左眉角,有一颗黑痣,同样的位置,许焕也有。
在旧陆三年,与许焕同吃同住同劳动,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何千缘都清楚,她不可能认错。
而且细看下来,这张人皮,神似许焕,质感也和真的人体组织相差无几,不太可能是假的。
这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许焕,现在是死了吗?
明明当初,何千缘只身一人来到九洲,许焕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许焕要是死了,旧陆的其他人呢?
仇婆婆呢?
大家呢?
……
不敢往下想,越想,何千缘越心慌。
急得冷汗直流,手不自觉的抓起了草根,深深嵌入地里,抠得指甲里都是泥。
小奶豹似乎感觉到了,何千缘的恐慌和不安,舔了舔她脸颊上的汗珠,试图安慰一下。
何千缘喘着粗气,但手脚冰凉,感觉灵魂已经出窍了。
小奶豹安慰无果,自觉的跳了下来,急得团团转。
它呲着牙,冲着碎人偶吼叫,鼻子一抽一抽的,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像是发现什么东西了。
鼻子拱着地面,嗅一嗅,凑了过去。
弥散的恶臭缠在鼻尖,不断进攻着鼻腔的底线,小奶豹也不嫌臭,一股脑往前拱。
一头扎进碎木堆里,鼓捣鼓捣,一抬头,嘴里叼着一块木头。
迈着小碎步走到何千缘身边,用脑袋拱了拱她冰凉的手,何千缘还没缓过来,只是习惯性的,看了它一眼。
再把目光移到碎木上,一个“炫”字,映入眼帘。
看见这个字,何千缘已经不太惊讶了,这些天净被他们折磨了。
又是他们……
“……到底,要干什么……”
何千缘咬得牙吱吱响,拿过碎木,捏在手里。
一运气于掌,眼眸闪过幽亮,瞬间粉碎,化为尘埃。
小奶豹被吓得缩着身子,小眼巴巴的看着何千缘,此时它有点不认识她了。
尾巴低垂,耳朵瘫软,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何千缘低着头,碎发盖着眼睛,泛红的手微微颤抖,撕下一块布,将人皮收了起来。
再抬头时,早已换了一副面孔,阴冷,麻木。
“谁动我家人,就必须死……”
……
这天,风云骤变,狂卷的风在海面上,袭击着过往的船只。
事出必有因。
莫以尘站在海边,略过手边的风,完全变了一个姿态,他幽蓝的眸子映着诡谲的天空,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这些天,莫以尘虽然自己单独行动,不太和其他队员交集。
但从街头巷尾的闲话,对于其他成员的事迹,还是略有耳闻的。
珑洲面积虽大,但闲得皮疼的人,也是不少的。
听说,特别是徐啸杰和巫马聪,两人掐的厉害,才来珑洲不到半月,就出了名。
莫以尘放心不下,一边巡视,一边寻找徐啸杰的踪迹。
自从上次争吵之后,徐啸杰完全变了一个人,踪迹难觅,鬼鬼祟祟的,像是故意躲着莫以尘。
再有,何千缘也好久寻不到踪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满仓的心事压在心头,表面风轻云淡,但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拿出那根银针,上面刻着一朵小绒花,生机黯淡,预示着什么。
在意的,守不住;不在意的,排山倒海而来,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要想破局,只有那一个办法,不管成败,他也要一试。
……
“师兄!”
莫以尘本来心情刚有好转,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心中的反感达到顶峰。
收起银针,冷漠的微微侧身,远远的瞟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
其实,莫以尘的听力超群,听声音就能知道是谁,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不死心的看一眼,希望是别人,别是麻烦精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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