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他通过计算得出了这个答案。”她同意道,声音逐渐变得有力起来。她离开他的怀抱,向外看着黎明前宁静的沙漠。这场战斗……这些知识消耗了他们整整一夜。水汽密封口后的卫兵肯定对很多人作出了解释。雷托曾命令他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总是变得越来越成熟、圆滑。”雷托说道,“而我们体内蓄积着那么久远的记忆,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
“我们看到的宇宙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同一个宇宙,这个宇宙也从来不是完全由客观物质所组成。”她说,“所以,我们不能把这位祖母看成一位纯粹的祖母。”
“那么做就危险了。”他同意道,“但我的问题是……”
“对我们来说,有的东西远比成熟、圆滑重要得多。”她说道,“在我们的意识中,我们必须预留一部分,专门体察我们无法预知的事件。正是为了这个……母亲才会常常和我说起杰西卡。当我们两个最终在我体内协调一致之后,她说了很多事。”甘尼玛叹了口气。
“我们知道她是我们的祖母,”他说道,“你昨天和她相处了好几个小时,这就是为什么……”
“我们的内心将决定我们对她采取什么态度,只要我们愿意这么做。”甘尼玛说道,“这也是我母亲反复警告我的话。她引用了祖母说过的话,而且——”甘尼玛碰了碰他的肩膀,“我还听到了祖母的声音,在我体内回响。”
“小心!”雷托说道。这种想法让他很不舒服。这个世上还有靠得住的东西吗?
“最致命的错误大多源自不合时宜的假设,”甘尼玛说道,“这就是母亲反复引用的话。”
“纯粹的贝尼·杰瑟里特语言。”
“如果……如果杰西卡完全回归了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
“对我们来说就危险了,极度危险。”他说道,“我们身上流着魁萨茨·哈德拉克——他们的男性贝尼·杰瑟里特——的血脉。”
“她们不会放弃那个追求,”她说道,“但她们可能放弃我们。祖母可能就是她们的工具。”
“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他说道。
“是的——我们两个——结成配偶。但她们也知道,近亲繁殖会给这种配对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们肯定探讨过这种做法。”
“我们的祖母肯定也参与了。我不喜欢这么做。”
“我也不喜欢。”
“不过,为了延续血脉,前朝皇室也这么做过。这不是第一次……”
“这种做法让我恶心。”他战栗着说。
她感到了他的颤抖,陷入了沉默。
“力量。”他说道。
由于他们之间的神奇的联系,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魁萨茨·哈德拉克的力量必须被毁灭。”她同意道。
“如果为她们所用的话。”他说道。
就在这时,白昼降临到他们下方的沙漠。他们感到了热量上升。悬崖下种植园内的颜色显得分外鲜明。浅绿色的叶子在地上留下了阴影。沙丘的清晨,低矮的银色太阳发出的光线照亮了绿洲。在悬崖的遮挡下,绿洲上点缀着片片金色和紫色的阴影。
雷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走金色通道吧。”甘尼玛说道,既是对他说,也是对她自己说。她知道,父亲最后的幻象已与雷托做的那些预言性的梦会合,与雷托的梦融为一体。
有东西刮擦着他们身后的密封口,密封口后传来了人声。
雷托换了一种语言,用他们私下用的古老语言说道:“L’ii ani howr samis sm’Kwi owr samit sut. ”
这就是自发出现在他们意识中的决定。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就是:我们会相互陪伴,前往死亡之地,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报告那里的情况。
甘尼玛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揭开密封口,回到穴地。卫兵们站了起来,跟随这对双胞胎前往他们的住处。这个早晨,穴地内的人群在他们面前分开的样子与以往不同,还不断与卫兵们交换着眼神。在沙漠中独自过夜是弗雷曼圣人的传统仪式。所有乌玛都经历过类似的守夜。保罗·穆阿迪布经历过……还有厄莉娅。现在轮到了这对皇家双胞胎。
雷托注意到了这个不同之处,并告诉了甘尼玛。
“他们不知道我们为他们作出了什么决定,”她说道,“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仍然用私下用的古老语言说道:“这种事,必须有一个最幸运的开端。”
甘尼玛迟疑片刻,稍稍整理她的思路,随后开口道:“到时候,就为这对兄妹哀悼吧。必须完全逼真,甚至坟墓都得造好。心必须紧紧伴随着长眠于地下的人,因为说不定真的会就此长眠,永不醒来。”
在那种古老语言中,这段话通过一个与不定词分离的代词宾语,表达了非常深远的寓意。这种语法规定,每个短语的意义都由它所处
的位置决定,在不同的位置有截然不同的含意,但这些含意之间又有某种微妙的关联。
她话中的部分含意是:他们冒着死亡的风险开展雷托的计划,可能是模拟的死亡,也可能是真正的死亡。只要进行过程中稍有变化,那便是真正的死亡,真是所谓假戏真做。从整体上看,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对活下来的人的一种期许:活着的人要行动起来。任何一步的差错都将毁掉整个计划,使雷托的金色通道成为一条死路。
“说得好。”雷托同意道。他掀开门帘,两人走进住所的前厅。
见他们进来,室内的仆人们一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双胞胎走进通向杰西卡夫人房间的拱形门廊。
“记住,你并不是地狱的判官。”甘尼玛提醒他道。
“我也不打算成为一个判官。”
甘尼玛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停下。“厄莉娅darsaty haunus m'smow。”她警告道。
雷托盯着他妹妹的眼睛。她说得对,厄莉娅的行为的确散发出一种可疑的味道,他们的祖母已经意识到了。
“我们厄崔迪家族一直有大胆鲁莽的传统。”他说道。
“想要什么就一把拿过来。”她说道。
“要么如此,要么成为我们那位摄政女皇宝座前卑下的请愿者。”他说道,“厄莉娅会很高兴我们这么做的。”
“但是我们的计划……”她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们的计划,他想,现在,她已经完全支持这个计划了。他说:“我把我们的计划看成井台上的劳作。”
甘尼玛回头看了看他们刚刚经过的前厅,闻到了早晨特有的气味。这种气味永远带着一股万事开端的味道。她喜欢雷托这句话。
井台上的劳作。这是一个象征。他把他们的计划看成低贱的农活:施肥、灌溉、除草、栽种、修剪——但是在弗雷曼语境中,在这个世界的农田中操劳,也就是在另一个世界中耕耘,只不过那里耕耘的是心灵的田畴。
在岩石门廊内逗留时,甘尼玛仔细琢磨着哥哥。她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追求分为两个层次:一、他和父亲关于金色通道的幻象;二、让她不再干涉,允许他根据他们的计划,开始一个极其危险的行动:创造新的神话。她感到了恐惧。他内心深处是否还有一些幻象没有与她分享?他是否将自己视为潜在的领导人类重生的神——将自己视为上帝,而人类是他的子民?对穆阿迪布的崇拜已经渐渐走上了邪路,原因之一是厄莉娅的错误管理,另一个原因则是不受约束的军事化教会控制了弗雷曼人。雷托想使这一切浴火重生。
他在我面前掩饰了一些东西,她意识到。
她回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梦。梦中的现实是如此灿烂,清醒之后,他会头晕目眩地漫步好几个小时。他说过,那些梦从来没有任何变化。
在明亮的黄色日光下,我站在沙地上,但是天上却没有太阳。随后我意识到我自己就是太阳。我的光芒如同金色通道那样照耀四方。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从自己的身体里走了出来。我转身,期望看到自己像太阳般耀眼。但我不是太阳,我只是一幅涂鸦,像孩子们画的那种画,歪歪扭扭的眼睛,树棍一样的胳膊和腿。我的左手里有一根权杖,而且是一根真正的权杖——在细节方面,比拿着它的树棍似的胳膊真实得多。权杖在移动,我害怕了。随着它的移动,我觉得自己在慢慢醒来,但我知道自己仍在梦中。我意识到我的皮肤被某种东西包裹住了——一件盔甲,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我看不到盔甲,但我能感觉到。这时,恐惧离开了我,因为盔甲给了我一千个人的力量。
甘尼玛盯着雷托,他想移开目光,继续朝通向杰西卡房间的走廊前进。但甘尼玛拒绝了。
“这条金色通道可能比其他通道好不到哪儿去。”她说道。
雷托看着他们之间的岩石地面,感到甘尼玛的怀疑正不断加强。“我必须这么做。”他说道。
“厄莉娅已经入了魔道,成为邪物。”她说道,“同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甚至可能已经发生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不会,”他迎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因为厄莉娅抗拒过。抗拒使她体内的生命有了力量,压倒了她自己的力量。我们则大胆地向自己内部搜寻,寻找古老的语言和知识。我们已经与体内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我们没有抗拒;我们与他们共生。这就是昨晚我从父亲那儿学来的,也是我必须学会的。”
“他在我体内没有提过这些。”
“当时你在倾听我们母亲的教诲,这是我们……”
“我差点迷失了。”
“她在你体内仍旧那么强大吗?”他的脸由于紧张而绷紧了。
“是的……但现在,我认为她在用爱保护我。你在和她争论时表现得很出色。”甘尼玛回想着体内母亲的形象,说道,“我们的母亲与其他人一起为我而存在,但是她已经被你说服了,所以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听从她的教诲。至于其他人……”
“是的,”他说道,“我听从我父亲的教诲,但是我觉得,我听从的其实是与我同名的祖父的建议。或许同名使我更易于听从他的意见。”
“你接受的建议中,有没有让你去和我们的祖母谈论金色通道的事?”
雷托顿了顿,等着一个仆人端着杰西卡夫人的早餐盘从他们面前经过。仆人走过后,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强烈气味。
“她同时活在我们的和她自己的体内,”雷托说道,“所以,她的建议能被我们考虑两次。”
“我不行,”甘尼玛抗议道,“我不会再冒这类风险了。”
“让我来吧。”
“我想我们都承认她已经回归了姐妹会。”
“是的。贝尼·杰瑟里特是她生命的开端,她自己占据了生命的中段,现在贝尼·杰瑟里特又成了她生命的结尾。但是请记住,她也携带着哈克南家族的血脉,在血缘上比我们离哈克南家族更近,而且她同样有内部生命的体验,和我们一样。”
“但她的体验非常粗浅。”甘尼玛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想我不会和她说金色通道的事。”
“我会的。”
“甘尼玛!”
“把厄崔迪家的人再树几个起来,被人视为神明?不,我们不需要,我们需要的是人性。”
“我向来赞成这种意见,还记得吗?”
“是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别处。前厅的仆人们偷偷窥视他们,从语气中听出他们在争论,只是听不懂他们使用的古老语言。
“我们别无选择,”他说道,“如果我们不行动,还不如伏刃而死得了。”他使用的是弗雷曼人的语言,本意是“把我们的水洒在部落的蓄水池内”。
甘尼玛再一次注视着他。她只能同意,但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迷魂阵。他们两人都知道,不管他们怎么做,未来总会有彻底清算的一天。从体内无数生命中汲取的经验更强化了甘尼玛的这一信念,但利用这些生命的经验,就是加强他们的力量。
甘尼玛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们潜伏在她体内,犹如一群潜藏的魔鬼。
除了她的母亲。她曾经占据了甘尼玛的肉体,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直到现在,甘尼玛仍然能感觉到那场体内斗争带来的震颤。如果不是雷托的劝阻,她可能会就此迷失。
雷托说他的金色通道能带领着他们走出困境。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只是也许隐藏了什么。他需要她的创造力来丰富他的计划。
“肯定会测试我们。”他说道,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不是用香料。”
“也可能会用到香料。当然,还会在沙漠中进行魔道测试,看我们是不是邪物。”
“你从来没有提过魔道测试!”她责备地说,“这是你梦境的一部分吗?”
他想要咽口唾沫润润嗓子,诅咒着自己的疏忽:“是的。”
“在你的梦中,我们……坠入魔道了吗?”
“没有。”
她想象着测试——那个古老的弗雷曼测试,通常以横死收场。看来这个计划还有更多的复杂之处。这个计划会让他们走在钢丝绳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不会有人扶持他们。
雷托知道她在想什么:“权力吸引着疯子。向来如此。我们一定要竭力避开我们体内的那些疯狂者。”
“你确信我们不会……坠入魔道?”
“如果我们创造了金色通道,就不会。”
她仍然怀疑,说道:“我不会怀上你的孩子,雷托。”
他摇了摇头,强压着内心想要坦白的欲望,用古老语言中的皇家正式用语说道:“我的妹妹,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但你所说的并非我的渴望。”
“很好。那么,在和祖母见面之前,让我们讨论讨论另一种做法。一把插在厄莉娅身上的刀或许会解决我们的大多数问题。”
“如果你相信这么做可行的话,就等于相信在泥地里走路却不留痕迹。”他说道,“再说,厄莉娅会给任何人这种机会吗?”
“大家在议论贾维德的事。”
“邓肯表现出戴绿帽子的模样了吗?”
甘尼玛耸了耸肩膀。
“我们必须按我的方法去做。”他说道。
“另一种方法可能还没那么肮脏。”
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他知道她已经打消了疑虑,同意了他的计划。他感到欣喜。但他发现自己正看着双手,怀疑手上沾着洗不净的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