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胤禛和毓溪,想想皇上和臣妾当年多痛苦,他们也就多痛苦。”
玄烨眉头紧蹙:“查到宫内几个太监和侍卫失踪了,正循着踪迹往宫外查,一旦查到他们的下落,就能揪出幕后黑手。舜安颜撞见八福晋,她虽然嫌疑最大,可没有切实的证据,只要她极力否认,朕没办法定罪。”
岚琪紧张地问:“皇上是盯上八阿哥了?”
玄烨避开了岚琪的目光,那一晚岚琪的话让他很意外,这一次玄烨铁了心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可是岚琪却劝自己不要做得太绝,他们俩竟然对调了一贯的立场。他冷冷地说:“她杀了我们的孙子。”
“臣妾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岚琪道,“可是皇上,您成全臣妾一回,就当是成全臣妾的私心可好?”
“私心?”
“太子妃给您送汤来,就是想向世人证明,您与太子和她之间的关系没有破裂,您为了一只耳坠就把太子妃拿下审问,对她而言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岚琪从座上起身,站在玄烨的面前,“臣妾是恨极了,可是再想想这事儿,就算八阿哥是主谋八福晋是从犯,他们最初的目的肯定不会是杀弘晖,底下奴才说,弘晖是捉迷藏自己跑去长春宫的,应该是这孩子撞见了什么,才被错手杀了。”
玄烨冷笑:“那么朕,还要姑息他们一个无心之失?”
“为了胤禛的孩子,皇上大动干戈,闹得毓庆宫鸡犬不宁,之后还要法办八阿哥一家。是,杀人偿命他们该死。”岚琪恨得咬牙切齿,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皇上想过没有,这一场暴风雨后,朝堂皇室会是什么局面?八阿哥或死或入狱,朝臣们会如何看待您和胤禛,其他阿哥该如何提防您和胤禛,虽然这一切都是应该发生的,可皇上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
玄烨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岚琪:“你在想什么?”
岚琪镇定地回答:“臣妾不想皇上这盘棋又要从头来一遍,又要重新布置棋局,您太辛苦。更不想胤禛成为众矢之的,不想为了他的孩子,搅得天下大乱。臣妾能忍胤祚之痛,他也该忍下失去弘晖的痛,皇上您看到毓溪的表现了吗?您看到毓溪为了胤禛而努力撑着的体面和尊贵吗?那孩子心里清楚得很呢。”
玄烨沉沉地说:“那晚朕明明拒绝你了,朕不再需要顾忌,更不能姑息养奸。”
岚琪道:“所以臣妾再来恳求一次,八阿哥自然是皇上您自己去面对,您把福晋交给臣妾可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真是她杀了弘晖,或是她指使人杀的,臣妾不会让她活得安生。”
玄烨看到岚琪眼底有杀气,其实她顾虑的一切,玄烨心里都明白。可他觉得憋屈,为什么从前要忍大臣的挑衅,如今还要忍儿子的放肆,这个皇帝这个老子,是不是做得太憋屈了?
但冷静想一想,帝王之路,就是要能忍人所不能忍,他拥有天下指点江山,可龙椅只有一张,他是孤零零坐在最高处。四十多年了,他忍耐的事还少吗?他很清楚,自己背负的是江山社稷皇室传承,从来不是他个人的恩怨情仇,这是帝王的无奈,亦是责任。
“索额图死了,明珠也苟延残喘了,鳌拜早在当年就败在您的拳下。”岚琪眼中有磅礴气势,从容地面对帝王,“弘晖的死,臣妾痛不欲生,可是这一刻,臣妾才明白了您当年的无奈和痛苦。若真是八阿哥、八福晋之过,索额图、明珠今日的下场,必然也是他们的未来,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早一些晚一些,若对这个江山皇室还有作用,皇上,姑且留下他们吧。”
玄烨气息沉沉:“朕该拿你怎么办?”
岚琪心里踏实了,玄烨答应了。
玄烨又道:“你能忍,朕能忍,胤禛能忍吗?”
岚琪目光坚定,颔首道:“他若不能忍,臣妾说过,将来的事,还请皇上另选贤能。”
玄烨眯着眼睛看她,不解地问:“别人若看待这件事,会觉得你是为了他的将来筹谋一切,可是回过头你却又对朕说,另选贤能,咽下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能许诺他未来?”
岚琪毫不犹豫地说:“臣妾是想着,与您一道培养出更好的将来,而非必须是自己的孩子;您与臣妾许下的是大清的未来,不是胤禛的未来。这话冠冕堂皇听着很霸气,可能很多人只会说说,并不会真的去做,臣妾也不敢想得那么大,臣妾想的只是,我的儿子若不能担当大任,就不要把他推上去。”
屋子里陡然静下来了,窗外雨声停歇,整座皇宫都静了。玄烨伸出手与岚琪相握,笑意宁和:“朕这辈子,怕是不能称孤道寡了。”
岚琪含泪一笑:“自然是不能的了。”
永和宫的轿子离开乾清宫时,天际已有阳光从云端缝隙中落下,如瀑布一般洒向人间,乌云之中仿佛希望之光。岚琪端详许久,回去的路上吩咐环春道:“过了头七,就让毓溪进宫来见我。”
宫外,四贝勒府在找不到福晋的动荡之后,再次归于平静,下人们搬动器皿都小心翼翼不愿发出一点儿声响,生怕吵着才安静下来的四福晋。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毓溪才刚刚在胤禛怀里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底下的奴才就来通报,说弘昀小阿哥不好了。
胤禛无奈极了,失去弘晖的心痛已经让他麻木,固然不愿再失去弘昀,可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痛。当他来到西苑时,浑身冰冷沉默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侧福晋伏在床边哭泣不止,见到丈夫便说:“太医讲,孩子就剩一口气了。”
弘昀这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三天,就是强壮的大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更何况这孩子孱弱已久。胤禛将孩子抱在怀里,弘昀对人事已经毫无反应,如太医所说,不过是悬着最后一口气。
侧福晋憔悴不堪,比不得失去前一个孩子,弘昀养了那么久,换作谁也不舍得,侧福晋眼下都顾不上新出生的弘时,天天守在弘昀身边,到眼下已是濒临崩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却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无情的话。
“弘时终归是你的儿子,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弘昀怕是撑不了多久,等弘昀的事办了后,就把弘时抱去正院里让福晋抚养。”胤禛残忍地看着李氏道,“我知道,说这些话会让你恨我,但你还有念佟还有弘时,福晋她什么都没有了。”
侧福晋怔怔地望着胤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妾身能生养,是妾身的错吗?”
胤禛知道自己没立场,更明白对于李氏的残酷无情,可他的心全在毓溪身上,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李氏竟向丈夫伏地顿首,哭着哀求道:“贝勒爷,求您不要夺走我的孩子,求您把弘时留在我的身边。”
胤禛有些耿直,虽然弘昀可能也将不久于人世,但眼下抱在怀里还有气。弘时好好地在襁褓里等待着茁壮成长,念佟更是健健康康的,李氏膝下有这么多孩子,毓溪却那么可怜。如今不过是要把弘时抱过去抚养一阵子,好宽慰毓溪让她分心,又不是要夺走李氏的孩子,因此,明知道伏在膝下的李氏很可怜,胤禛心里忍不住生出些反感和厌恶。
“贝勒爷,当年您被送走,德妃娘娘有多伤心,妾身也是一样的,您就可怜可怜妾身,求求您了。”李侧福晋伏地痛哭,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弘时恐怕是上天给的最后恩赐。若是弘昀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她或许还肯松手,可弘昀眼瞧着就要咽气,谁来理解她的痛苦。
宋格格等在门外头,听见里头的动静,听着李侧福晋号啕大哭,不禁对身边的侍女说:“我们做妾的,还能怎么着?”
不过这事儿,因为李氏几
乎要拼了性命反抗,胤禛没有强行带走弘时,眼下弘昀奄奄一息,他也不愿再横生枝节。府里的人则懒得传这种闲话,弘晖殁了的事,大部分人都没能缓过神,并没有为此引起什么风波。而乌拉那拉府里则传来消息,夫人觉罗氏悲伤过度旧疾复发,家里人瞧着不大好,怕夫人和福晋错过最后一面,已经送消息来,希望四福晋能回去一趟。
胤禛都不敢把这消息告诉毓溪,亲自跑了一趟岳父家里,岳母果真命悬一线,他这才怕来不及让她们母女见一面,第二天还是告诉了毓溪。
仿佛噩运笼罩着四贝勒府,就在弘晖头七的日子,弘昀缓不过一口气殁了。四福晋的母亲觉罗氏也寿终正寝,压在胤禛和毓溪身上的悲伤痛苦,让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心颤难以承受。
可四贝勒的福晋,却以柔弱之躯撑起了整个家,不仅弘昀的事料理周到,头七那晚为儿子守过子夜,天未亮就赶回娘家继续为亲娘守夜,第二天一早再赶回贝勒府接待前来吊唁弘昀的客人,并收拾掉弘晖所有的东西。侧福晋李氏伤心过度缠绵病榻,第三天孩子出殡的时候,她还是被人架着走路,可四福晋却在一清早送走弘昀后,立刻赶回娘家祖坟,与家人送亲娘下葬,终于在送额娘走时扶棺大哭,哭得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阴云同样笼罩在永和宫,七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个孙子,一个孩子是被害死的,另一个则早就有传闻,说自从去年落水后就一直病恹恹的。悲痛的德妃深居宫内不见任何人,除了延禧宫的良妃。
弘昀的病若真是和当初落水有关,那也和八福晋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她推孩子下去,眼下这节骨眼儿上,足够让岚琪憎恨得要将她千刀万剐。那一天她和玄烨在乾清宫说定不明着追究八阿哥,回来后良妃就找上门了,没想到两人一进屋子,良妃就跪在了她的膝下,让岚琪大吃一惊。
良妃说她怀疑八福晋是凶手,说八福晋有一段时间不在她身边,她要想法儿证明这件事和八阿哥、八福晋到底有没有关系。没有,则解脱她自身的罪恶;若有,她会把他们交给皇帝交给德妃,任凭处置。
岚琪相信觉禅氏,相信她和觉禅氏那一点点情意。甚至在觉禅氏心里,自己比那两个孩子还重要,而自己的存在其实同样很微弱,因为觉禅氏心里的全部,几乎都给了纳兰容若。
今天弘昀和觉罗氏出殡,环春她们早就为主子准备好要送出去的东西。晌午前传来消息,说四福晋在娘家哭得晕厥过去了,岚琪心疼得眼眶湿润,吩咐环春:“你去请梁公公来一趟,我有话要他传给万岁爷。”
如此,这日从乾清宫传出旨意,皇帝突然给四阿哥胤禛派了外差,要离京好几个月,怕是入秋才能回来。岚琪再送了旨意出去,要胤禛带着毓溪同赴差事,她的意思就是想让儿子、儿媳妇离开京畿好好散散心,她怕毓溪这样下去,会把身子耗尽。那么她为家宅撑起的体面和尊贵,也算白费一场心血,可岚琪却要她的儿媳妇,笑着陪丈夫走到最后。
眼瞧着四贝勒要带着福晋离京办差去了,人们虽然觉得皇帝有些不近人情,这时候还派差事下去,但想想能离开京城去散心,也算是好事。随着时光飞逝,再痛苦的悲伤也会淡去,可弘晖阿哥的命案,却悬而不决,起初大动干戈不惜抓太子妃审问,一下子又归于平淡毫无动静。就在人们的好奇心渐渐淡去时,宫里似真似假地传出消息,说长春宫里另找出线索,找到了太子妃以及惠妃和她的宫女所有的东西,现在正排查所有人,只要找到物件的主人,就能找到凶手。
所有人都记得皇帝说过,翻遍整座紫禁城,也要找出凶手,看来皇帝并没有善罢甘休。
四贝勒夫妻俩离京的那一天,诸位阿哥到城门相送,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可谁都知道胤禛这次离去,是皇帝抚恤他,兄弟们总要有所表示。十三、十四阿哥更是一路相送,将哥哥嫂嫂送到很远的地方才折回京城。十四阿哥入城后,遇见八阿哥刚刚从九门提督那儿回来,还未回到城内家中,兄弟几个一路同行。十三阿哥和八阿哥的情分不过尔尔,十四阿哥和胤禩总有说不完的话,便打算随八阿哥一道回家里去坐坐。
却不知道,此刻的八贝勒府几乎连屋顶都要被掀翻了,八福晋在自己屋子里不知翻找什么,责骂侍女们是不是偷了她的东西,翻遍自己的屋子也找不出来,就冲到张格格这里来,疯了似的问她有没有偷过自己的东西。张格格的胆儿都被吓破了,被福晋蹂躏着推在地上,自己的屋子被翻得底朝天。可是谁也不知道福晋在找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一向端庄温柔的她,为什么会像换了个人似的。
张格格蜷缩在角落里,毫不掩饰她的恐惧,若是福晋什么反应也没有,她才真正害怕,现在福晋这么疯狂,她反而不用怕了,跟着颤抖跟着慌张就是了。她的确偷了福晋的东西,可那些东西早就送进宫里去了。福晋要找的是一只耳环,是端阳节那天她赴宴时戴的耳环。这些日子八阿哥和福晋总去四贝勒府奔丧,或是进宫,时常都不在家里。良妃派人出来找她,要她偷一件八福晋端阳那天戴的东西,偏巧那天早晨张格格去正院里伺候过福晋,为她梳过头,摸过那一对缀在耳朵上的耳环,记忆深刻。
这也是八福晋为什么会疯了似的来找张氏麻烦的原因,平日里隔三岔五,张格格会一早过去请安时,顺手为福晋梳头。她有一手梳头的本领,而八福晋也为了彼此好相处,接受她的好意。
宫里传出话,说另找到了证物可以搜寻凶手,八福晋当天就开始回忆自己赴宴的所有行头,她换过两次衣裳,穿戴间难免会留下什么东西,当每一件东西都找到,唯独少了那只耳环时,八福晋立时就慌了。她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回家前就掉了,还是回家后才掉了,那一天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强撑着伪装的镇定和从容,回忆端午节,除了掐死弘晖的那一刻,其他的事一片空白。如果这只耳环真的掉在了长春宫或是别的地方而现在被发现,也许早晚都会算到她头上来。
张格格的屋子被翻得一塌糊涂,八福晋冲过来捉着她的衣领说:“你有没有拿过我的东西,你拿出来我不怪你,只要你拿出来,你有没有拿过?”
张格格被揪得几乎要窒息了,哭着求饶请福晋放过她,她抵死也不能说良妃让她偷东西的事。
此时八贝勒和十四阿哥已经进门了,家里一团糟,怎么好待客,可八福晋把八贝勒的书房也翻了一遍,家仆们只好尴尬地给主子使眼色,示意贝勒爷带十四阿哥去园子里坐坐,甚至此刻离开才好。
胤禩则是一进家门就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在胤祯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借口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去一趟九阿哥府里,问十四阿哥要不要同行。十四是何等聪明,即便猜不出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可奴才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便干涉八哥的家务事,爽快地就跟着走了。
这一边,家仆来说贝勒爷回府了,八福晋才把张格格放开,勒令她和她的下人不许出门,更勒令府里所有人都不许出门。渐渐传出去的话,是说福晋的额娘留给她的遗物不见了。
遗物固然重要,可疯成这样还是让人费解,八福晋醒过神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比起东西找不见了,她现在更害怕下人们会把闲话传出去。胤禩带着十四弟莫名其妙地在九阿哥府里逛了一圈,离开时天色已晚,胤祯必须回紫禁城,八阿哥便将他送到城门外,而后才终于得以脱身,匆匆折回家中。
进门时已经听下人说,八福晋是丢了生母的遗物,眼下是找到了,家里也迅速被收拾干净。可胤禩却明白,从没听说早故的岳母留下过什么遗物给妻子,能让妻子这样失态寻找,或许就是近来宫里传说的另一件物证。可那只是传说,胤禩并没有听哪一处正式宣布查到新的证据,没想到妻子已经自乱阵脚。
走进他们的卧房,八福晋正呆呆地看着下人们拿出新的器皿摆件,一样一样拿给她过目,然后重新布置。屋子里的东西显然在之前被破坏了,虽然八贝勒府今非昔比,摔几件东西根本不算什么,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
众人见主子回来,纷纷上来行礼,八福晋疲倦地抬了眼皮子,却是道:“我把张格格吓坏了,你去哄一哄她吧。这事儿不怨我,我丢了额娘的东西,心里着急,她时常过来帮我梳头,我就多心了。”
胤禩知道,这话当着下人的面说,就是希望他们能传出去,她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张格格那儿我会去,你没事吧,额娘留下的东西,找到了?”胤禩配合着妻子,八福晋倒是一怔,紧跟着确实潸然泪下,众人见这光景,忙都退了下去,只等房门被关上,胤禩才道,“没找到吗?”
八福晋失魂落魄地解释着,说她那日赴宴佩戴的耳环少了一只,她记不清是回家后不见的还是回家前就没的,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就剩下弘晖了。
“那你怎么记得,自己戴了那对耳环?”胤禩问。
“一向是配那套礼服的,连项链手串发簪都是搭配好的,错不了。”八福晋抽抽噎噎拉着丈夫的衣袖说,“宫里到底找到了什么?胤禩,我快受不了了,你把我交出去吧,让我去向皇上自首,胤禩,我受不了了。”
胤禩抚摸着她的脑袋,示意她安静,轻声道:“这才十天,再过十天你会更加平静的。你听我说,就算找到的东西是你的耳环,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凶手,你时常去长春宫给惠妃娘娘请安,丢下什么东西一点儿也不稀奇。你要相信自己,我们什么都没做过。”
八福晋绝望地看着丈夫,晃着脑袋说:“我怕我在人前绷不住,我怕我会害了你……”
胤禩的笑容有些凄凉,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撑一天是一天,我说过与你共进退,不要再说让我把你交出去的话。从现在开始,你要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深宫之中,因弘晖死在了长春宫,皇帝本有心让惠妃迁一处殿阁居住,但惠妃却说她不怕,孩子最清楚是谁杀了他,亡魂不会来找她麻烦。最后还是在太后的干涉下,惠妃搬到了长春宫东配殿居住,终归是没离开那里。
数日后,玄烨告诉岚琪另一个调查结果,原来大阿哥之前怂恿八阿哥下魇镇诅咒永和宫,八阿哥将计就计,应该是想把祸端推在大阿哥身上,让他自食其果。他们并非蓄意谋杀弘晖,该是八福晋撞见了弘晖,弘晖才死于非命。
调查的结果,与他们预想中没有太大的差别,若想办八阿哥夫妻,证据已然足够。可玄烨答应岚琪,为了他那盘棋局,暂且放过八阿哥,他要一心一意把这盘棋下完,自然棋局结束的时候,他的生命也该到尽头了。
此刻说罢这些事,玄烨问她:“你会怎么处置八福晋?”
岚琪平静地说:“现在是他们最防备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没力道,臣妾等他们松懈了才好,八福晋那孩子,不好对付,可绝不能放过她。”
玄烨却道:“那孩子?谁是那孩子?你随便说一句话,都带着仁慈之心,这如何使得,你要像看起来这样狠才成。”
岚琪回想自己刚才那句话,也不免苦笑,轻轻叹:“曾经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跟了八阿哥后能过得好,没想到一年一年下来,却变成这模样。”
“不必对作恶之人心怀仁慈。”玄烨面色严肃,“朕把八福晋交给你,是要看到她受到教训和报应,不是让你劝人向善感化她,若不然,我们之间的许诺也不必有了。”
“皇上。”岚琪却问,“良妃可否对您说过,她要让惠妃生不如死?”
玄烨颔首:“怎么了?”
岚琪道:“臣妾并不想与八福晋正面冲突,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那些事阴魂不散地缠着她就好了。”
玄烨微微皱眉头,到底还是说:“只要你别姑息她,随便你怎么做,你要记着,她是杀了我们孙子的人。”
“若是胤禛有出息,让他将来自己为孩子讨回公道。”岚琪平静地说,“他才是弘晖的阿玛。”
然而提起孙子,岚琪心头一颤,对玄烨道:“毓溪离京前,让青莲带了一句话给臣妾,至今想来还是心疼极了。”玄烨问何话,岚琪眉宇纠结地说,“毓溪说四贝勒府不能枝叶凋零,她身子不好,李侧福晋的身子怕也不好生养,宋格格亦如是。她不能指望胤禛自己将喜欢的人纳妾收房,他不会做那种事,只有求皇上求臣妾做主,再为胤禛纳新人。皇上您看呢?”
玄烨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在数数,摇头说:“朕心里有人,但那孩子还太小了。”
岚琪见这桩事玄烨从未对自己提起过,也不想好奇多问,只是道:“那就另选几个,不必出身太高贵,给个格格的名分养在府里便是了,这对毓溪很残忍,可那孩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就成全她吧。”
玄烨冷笑:“毓溪虽可怜,贤妻当如是。而朕当初想,老八夫妻俩境遇相似,能互相安慰扶持,没想到却变成现在这样,是朕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岚琪静静地听着,猜想在皇帝心中,因为自己而选胤禛,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到底还是看重儿子们的德才,八阿哥是有才的,可那孩子失了德。玄烨说过,他想要一个富有正义感的皇帝,一个能真正将家国天下放在心里的皇帝。胤禛眼下,还不见得具备如此崇高的境界,他在众兄弟中略胜一筹,不过是别人都在算计的时候,他没做那些事。
江山为重,岚琪牢牢记着这四个字,更是她要让儿子铭记一生的四个字。
时光悠悠而过,杀弘晖的凶手一直没浮出水面,最最委屈的就是起先被怀疑的太子妃,但太子妃在人前端的高贵稳重,仿佛从未发生过那件事,照旧每天送滋补的汤药去乾清宫,表达她与太子的孝心。每日晨昏定省带着孩子们在宁寿宫向太后请安,行走在六宫之间,往来于皇室之中,依旧是那储君之妃的风范,依旧是以未来皇后的骄傲自居。
而那段日子里,因皇帝有心亲近,和太子的关系并没有僵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太子妃甘愿受委屈不对之前的事做任何计较。太子跟着她,也渐渐放开怀抱,时常出入乾清宫,旁人看着,父子间亦是从前和睦的光景,如此便将一些谣言打破,至少太子妃受辱的事,没有带来更糟的影响。
转眼已在七夕节,宁寿宫里摆了家宴,夜深散了后,妃嫔们各自回宫,宗室女眷们在侍卫太监的引领下结伴离宫。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要送婆婆回永和宫,岚琪却吩咐她们各自早些回去歇着。
看着两个年轻的儿媳妇离去,正巧良妃随佟贵妃从门内出来,觉禅氏与岚琪目光相接,彼此会心地点了点头。良妃便继续送佟贵妃往储秀宫走,岚琪则看向环春,环春亦是点头:“娘娘,奴婢准备好了。”
岚琪低头张开了拳头,掌心里一枚精致的耳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冷然道:“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