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君松开了蔡贤的手,抬头望了望他,旋即又看着茹云道:“母亲,没有呢……”
这个孩子说话都不利索,但是茹云听了心下自然也便明白了七八分。蔡贤笑了笑:“这个孩子方才无意中闯进了我的暖棚里头,在里头看郁金香出神着呢,倒是没有闯过什么祸事的,倒是你多虑了。”
姚可帧与姚太太一见蔡贤来了,忙行了礼,便识趣地退开了。临走前,姚太太回身望了茹云一眼,笑道:“沈小姐,改明儿再来我那里打牌呀。”
茹云点头道:“有空一定来。”
蔡贤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啜了一口,而后又说道:“怎么,你与可帧他们很熟么?”
茹云略略侧过身去,应声道:“姚太太是位善人,从前我在上海的时候,多亏着她帮衬,也算是一道打牌过的。她的侄子姚可帧先生,我倒是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不过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了。”
蔡贤轻声应道:“原来如此……”
他边说,边将缘君的手交到茹云手中:“这孩子很好,瞧着就有灵性呢。”
茹云笑了笑:“委员长过誉了。”
茹云淡白的面上,一双碧青的妙目转圜着。一身藕色的镂花纱旗袍,外头罩着一件白色狐皮的旧袄,看起来如往常那般清清淡淡的,却总叫人移不开目去。
蔡贤一时看得愣了神,这深邃的目光,倒是叫茹云有些不大自在起来。于是她弯下身来,与缘君说着一些闲话来。
彼时,朱景夫立了一个军姿,禀报道:“报告委员长,台上都预备好了,还请您过去谈话。”
蔡贤点了点头,旋即对茹云道;“我这便先去了,还请自便。”
眼见着蔡贤随着朱景夫远去,茹云暗暗握紧了缘君的手,心下舒了一口气。
陶行霈与秋白此刻已是坐在了预先编排好的位置上,奶妈与清如寻了一圈,好不容易可算是将茹云与缘君找了过来。茹云定了定神,淡然地坐了下来,又将方才孩子误闯暖棚的事情说了一遍。
秋白见茹云有些恼了,不禁笑道:“孩子嘛,总归有调皮的时候,又不好用绳子捆着的,就由着她去嘛。”
茹云轻声假嗔了一句:“你呀,这样宠着孩子,将来若是翻天了,可怎么好?”
秋白笑了笑:“再大的事,不是还有咱们扛着么。”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台上的乐师已经停止了奏乐,蔡贤带着苏瑛,在台上宏声讲着抗日宣言,又阐述了一些与美国、苏联合作抗日的事情。就在众人以为,讲话完毕的时候,却听着蔡贤当众宣布道:“我们与英国人也签订了合作抗击日本人的协议——将排遣国民革命军,前往缅甸战场,共同守卫我西南防线。我在这里向诸位宣布,任命陶秋白为此次远征军的总司令官,还请各位鼓掌表示祝贺。”
雷鸣般的掌声在帘帐内响起,茹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以为,今天不过是走走过场,台面上的话讲完了,这场宴席的目的也便是达到了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前线抗敌,竟然是临时抽调秋白去缅甸打仗。
此去缅甸路途遥远,路上艰辛自是不用说,更难的怕是缅甸战场上的情况,谁都知晓,那里最是清苦,也最是缺人手的,物资与武器都不算充盈的情况下,几乎就是早已可以遇见的恶战。
而这蔡贤偏偏特意选在了这样的时候,宣布这个任命状,显然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的。
茹云有些不置信地望着秋白,双唇微微抖动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秋白知晓茹云心下所想,只觉得此刻心下也是五味杂陈,不禁反手握住茹云的手,轻声道:“茹云……没事的,你别怕。”
茹云垂下了脸,眼眸下早已濡湿了大半:“秋白……”
此刻,不断地有人涌过来,大声庆贺道:“陶司令!恭喜晋升啊!预祝旗开得胜!打的日本人片甲不留!”
“是啊,是啊!就凭着陶司令的本事,此番定能扬我国威!”
各种祝贺的声响纷至沓来,茹云却觉得头痛极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清如与缘君,只觉得心下乱极了。她原以为,这寒冬是要过去了,可是谁又想得到,这个冬天是这样漫长……竟然一眼望不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