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一夜未睡,清晨里听二侄儿来敲门,疲惫地答:“你小叔昨晚没回来,你晓得的,怎么了?”
二侄儿便哭着说:“小婶子,我看见我小叔了,小婶子赶紧起床,我们一起去把我小叔接回来吧,我知道他在哪里!”
小姑一听,不对呀,昨晚寻了一夜也不晓得小叔在哪里,这大清晨的咋地就知道小叔在哪里了?小姑身子一紧,连忙起床,也哭起来,紧跟二侄儿去黑鱼浃畔,就看见了小姑父。
小姑父如一个活人一样吊死在只有手臂粗的一颗树的树丫上,样子恬静,仿佛进入了梦乡。小姑父是在温暖平静的酒香中死去的,临死前,他回味到的是他嘴里醇厚的酒香,而非人间的贫寒与苦楚。小姑父逝于公元一九九七年,正月初五,清晨,寒风中,三十六岁整。
送走小姑父,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岗位。母亲也搬离故河口去了青苔。因为一九九六年的洪水将父亲留下的桔园全部摧毁。母亲在此没啥念想了。还因年前有一次,母亲在菜园劳动,被蛇咬了一口,差点死掉。又有一次,母亲病了三天没人发现。还是二叔来家借东西发现了,送的医院。由此,母亲的生活状况很让人担忧。于是姐们决定让母亲搬到青苔镇去随弟弟住。那时,弟弟已师范毕业,被分配在青苔镇中学教书。
母亲告别前,鹿女与我回娘家去看望过母亲。
在那宽敞的禾场里,母亲对鹿女说:“四丫头还拿些柑子回去,过年了我便不在这个家了,这些柑子带到镇上没人吃,岂不浪费,你拿去干活累了,可以吃。”
柑子金黄的,坐在阳光底下看着嘴巴都酸。我与鹿女拿着一袋子柑子,想到过完年再回娘家就看不到母亲了,心情悲伤。来年春天,万物生发的季节,母亲的家便空着了,成为村上众多空屋中的一间。往后,围绕母亲房屋的就是荒芜的青草与惨叫的乌鸦,而不是这亲情的温暖。想到此,我与鹿女的心情都低沉,有气无力地回了家。
年后不几日,村上那台手扶拖拉机就将村里人都拉光了。乡路上日夜不停地行走着外去打工的乡亲们。他们年老或年少,背着大小包裹,拖儿带女,或形单影只,或夫妻相送,或一路南下,一律告别了家乡。九六年的洪水将整座村庄变得面目全非,家将不家。也将小姑变成了新寡,那年小姑才三十四岁。春春与狗狗都未成人。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
因为小姑父的离去,四叔又将奇奇乖乖带走了。祖母一下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往无比坚强的祖母友打卦就此病倒,再也没爬起来。
就那时,祖母身边只剩下小姑与二婶子两家人了。堂弟建与杨梅由着倒堤,大堤的修筑,早不在家弄渡船,而是去了市窑厂做工。因为天鹅洲与长江交界的堤段筑起坚固的大堤,村上去到哪里都方便,没几个人过河了。村里也没几个人在家,渡船生意大不如从前。堂弟建与堂弟媳杨梅正年轻,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留着二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渡就渡,不想渡就不渡,也是浪费时间。
二叔的渡船手艺终于学到家了,二叔的儿子堂弟建的渡船功夫比他老子二叔的功夫深,可惜他们父子两的好功夫没派上用场。渡船就被历史江湖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