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啊,大哥你不看地下睡的,不看地上站的,只看摇窝里两个小的,你的亲外甥啊,小的还没一岁就没了亲娘啊,呜呜呜…”四叔一声声地数着大哭,大哥受到了悲剧气氛的感染,倒止住哭声,清醒了!
“打批判是打不得的啊大哥,还有两个嫡亲的血脉啊大哥,刘妖儿,我的幺媳妇你这个短命鬼啊,我早说过你就是个讨债鬼,我陈家哪里对不住你啊,哪里欠了你的没还啊,留下两个小儿,叫老娘咋整啊……”
祖母一声声扯着四婶子的娘家大哥的袖子,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伤心地数落四婶子走的不是,不该走。
四婶子的娘家人,就她大哥一个清白人,跪在四婶子身边哭。其他的人,四婶子的堂哥堂嫂,堂侄儿侄女们,拿的拿长篙,背的背扁担,寻的寻木棒,准备在四叔家大干一场,不把四叔一棒打摊条不罢休,不把友打卦这个老母打死偿命不放手的架势。
四婶子年轻,不过二十四,走得实在突然,死得实在凄惨,在村医务室巢命都巢了四五个小时,压根地四叔就不让她看他最后一眼,哪个亲人晓得了不气愤。
父亲在外工作得了信,那个急得猴似的从单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见四叔家一团糟,也是忍不住抱着他幺弟弟黯然泪下。父亲心中后悔啊,不知是后悔没让祖母与四婶子分开过,还是后悔没让四叔跟四婶子离婚
这不,一忽儿,四婶子身边哭声震天,四叔家的屋顶都震穿了,哭声从瓦缝传到洁白的雪地,一片冰寒。哭过一阵后,两边的大哥情绪都稳定了许多。
只见四婶子的娘家亲戚里头,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出来,喝住那些年轻气盛的堂哥堂嫂堂弟,表兄表嫂子们放下手中的家伙,对着四婶子的娘家大哥喊:“刘老大,你起身,你尽在你妹身边哭个啥你起身安顿下你的弟兄姊妹,陈府上啊我来过一次,你妹啊是陈府上的儿媳妇,谁愿得自家府上的人死你妹啊不该啊,不该上有老下有小,就舍去了,不该不该属实不该,害了陈家老四一辈子!你们还闹得起劲还在理不看地下的,不看地上的,就看摇窝里两个小的,他们都是我侄女刘妖儿的嫡亲血脉啊,我的幺姑啊你堂叔来看你了啊,我的幺丫头啊,我悔不该迷信一次,给你治一治的啊……”
友打卦一听,浑身一个机灵,拍了一个巴掌,如梦方醒:“这是何方高人难道也知道她儿媳妇刘妖儿是个短命鬼,需要治一治”
祖母友打卦这才连忙起身,抬眼一看,原来这老男人就是一年前,雪夜里带着一帮亲戚来祖母家看望四婶子的堂叔。
“堂叔啊,我幺媳妇刘妖儿命苦啊……我命苦啊…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堂叔我的堂亲家啊……”只见祖母披头散发,瘦骨嶙峋,一夜之间,苍老成了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婆子,再也看不见从前友打卦的半点威风。祖母拉着四婶子娘家的堂叔的袖子,伏在地上,守着四婶子,一声声地痛哭!
堂叔听过祖母的哭声,连忙起身,扶起祖母友打卦说:“亲家母的贤惠度量我见过,我雪夜来访亲家母,就想对亲家母说说我这个侄女脾气刚烈啊,亲家母要开导担当点,怕是她不得天年好死啊,只是没说出口,我的亲家母啊怪不得你,你说那夜我为何带着一群亲戚来看我家侄女啊,是她掉了魂,半夜跟我报梦要我来她家一趟,将她的魂带回来,要不她活不长了……她丢魂了,寻不着家了,将魂丢在我家门前的树荫下,我那夜给她带回家啊,怎么怎么,唉呜呜呜……”
堂叔也忍不住为自己早逝的堂侄女哭泣。
说得看热闹的人,身子一阵阵发冷发紧,敢情四婶子的魂一年前就掉了
说得祖母浑身一颤一惊的,对着堂叔又是一阵好哭,一声声地哭给堂叔听:“我幺媳妇刘妖儿的娘家里还有堂叔这个清白人啊,我友打卦实在冤啊,我是说我幺媳妇怎么就想不开,日子都这么过来的啊,吵架相骂也不是今儿明儿发生的,怎么这次就……原是掉了魂啊……”
这边祖母友打卦跟四婶子娘家的堂叔一句长一句短的边哭边说。那边父亲与四婶子娘家大哥两起身来,在一张小桌上喝闷酒,一杯来一杯去的眼睛与脸都通红,不知是泪流还是酒醉的,商量怎么操办四婶子下葬的事……千万得稳住,不能乱,乱来!
想看热闹的人没看见热闹,还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陪着哭了一场又一场,就此天黑地陆陆续续散去。
迟日清晨,四婶子就被队里的八大精钢抬到故河口的阴子山埋了。
四婶子下葬一结束,雪就停,太阳出来。四婶子屋山头的树林里,树木发芽返青,野草野花也齐齐地生根发芽返青开花,一片春来的生机勃勃,可四婶子却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四婶子的墓碑上刻着两行字:故显考,陈氏孝男陈章勇糟糠之妻刘氏,享年二十四岁,逝世于公元纪年一九八五年春,儿子陈奇,陈乖。
那时我的两个堂弟一个三岁,一个一岁还差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