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以为您说不定是认真的呢。”我说。在由纪子面前,我本想装个笑脸的,估计装出来的是相当扭曲的表情吧。
凉子轻轻挥手,解除了两位侍女的战斗状态。
“知道啦知道啦,我承认。绑架防卫厅长的是我没错。”
“实行的犯人是两位侍女吧?”
“是,她们只是执行我的命令。”
“我猜就是。对她们两人而言,您的命令就是圣旨啊。”
我看了看两位侍女,她们对我报以天使般的微笑。要是能像她们俩一样单纯多好啊!
凉子用指尖轻掠发梢:“不过露馅的比我预料的要早呢。”
“您总不是想永远隐瞒下去吧?”
“当然不是永远了。最多两三天就见分晓了嘛。你看,结果好就一切都好,这才是成熟的人的态度嘛。”
“如果结果好的,如果”
“肯定是好的嘛!”
“虽然这么说,防卫厅长被绑架的时候有关方面谎称他住院了,也引起了很大骚动呢。不仅是警方,政府上下都要出动。一不小心说不定连外国也会惊动”
“可是,知道绑架事件的人只有跟全偶联相关的人嘛,你以为他们会往外泄漏这件事吗?”
这我倒没考虑过——想来他们肯定是缄口不言的吧。不过,他们又能沉默到什么时候呢?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跟媒体的报道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要是有人忍不住跟外人说道,秘密不是根本保不住了?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凉子。
“哼,连泉田君都看不穿这层啊!”从凉子的表情和语气中,我又发现了新的真相。
“难道,全偶联的所有人,本来就都知道这件事吗?”
“这你又想得太多啦!”
凉子操纵着话题的行进方向。太胡来了——由纪子的视线里充满责备,当然被无视了。
“散会的时候我跟他们说,防卫厅长想玩个余兴节目。所以他们都以为厅长飞到空中是余兴表演啦。”
难道全偶联会员们的骚动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吗?我一阵发晕,终于控制住了。
“他们真相信这么胡来的事吗?”
“当然相信了,到现在还相信呢。看了今天的电视新闻肯定更信服吧。他们会想:啊,得个胆结石住院太没劲了,不如趁着身体还行努力表演个余兴节目吧!这真是厅长的风格啊”我摇摇头:“不过,这样就能完事吗?”
“对他们来讲,假想远比沉重的现实更重要,当然,只在他们贫乏的想象力限度以内。你别忘了,他们可是害怕接触真实的女性,宁可逃到二次元世界的家伙呢!”
我想把话题改变到正常的方向——还有更重大的问题呢:
“那防卫厅长现在在哪里?”
“先说清楚了,我可没监禁他哦!”“是吗”
我展开想象——环绕着不光是紧身衣战士,还有各种等身大美少女人偶、海报、dvd,陶陶然乐不思蜀的防卫厅长幸福的样子
这个温柔乡里,没有想尽办法利用他又碎嘴嚼舌的狡猾官僚,也没有在国会答辩上故意挑剔指摘语法错误的在野党议员,也没有要求他帮忙掩盖儿子酒后驾驶肇事的选举区重要人物。
多珍贵的几天幸福时光啊,至于过了这几天会怎么样呢。防卫厅长的心理我可是一点都不明白。
3
整理一下凉子的话,得出这样的头绪:
被农林水产省的研究所逐出以后,黑林博士四处寻访有权有势的政治家宣传自己的研究,谋求资金协助。前首相权田原本来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但过了九十岁,也就变成俗说的“老朽”被黑林的蛊惑所蒙蔽了。前首相命令自己亲信的政治家、财界要人,甚至宗教团体头目、暴力团团长等人物,筹措了十亿日圆以上的资金,交给黑林博士进行研究。
但是两个月以前,权田原前首相脑溢血住院了,现在虽然还在集中治疗室里躺着,可有传言说他已经脑死亡了。怎么看都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黑林博士就失去了唯一的资助人。
前首相有个儿子,现在是参议院议员——难道又是傻瓜儿子登场吗?其实这位议员倒不是什么问题人物。父亲既然已经过了九十岁,儿子大概也得六十多望七十了。这位议员儿子也有个女儿,三十多岁年纪,是某位政治家的妻子。
“哪位政治家?”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那人泉田君你也认识的哟。”
我可不是政治家的什么熟人。通过报纸电视,我单方面知道的政治家倒是有的。看我不得要领的样子,凉子不耐烦的唤起我的记忆。
“哎呀,昨晚你不是还跟他直接对话来着?”
“昨晚啊!”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室町由纪子皱起眉头。
“防卫厅长!”
“bingo!”
我昨晚的确跟一个目光好像捉住小鸟的狐狸一样阴险的政治家说过几句话。厅长见到凉子的兔女郎打扮什么都没说,其实他肯定是认出她了吧。
“这样啊防卫厅长受到黑林博士的要挟了吧?”
“答得好。真不愧是我的参谋长!”
夸我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我脸上还是一副刚喝了难喝啤酒似的表情。
“我知道了。厅长以表面上入院治疗,实际上被绑架的情形隐藏起来,而在这期间您会抓住黑林博士——原来您跟厅长是一伙的啊。”
“要说‘一伙’嘛,可是厅长那家伙哭着求我的哟!黑林那家伙,看到权田原老头不可能再起了,只有再找新的资助人。他看到防卫厅长既是前首相的孙女婿,又是军事狂迷,以为他会很高兴当资助人呢。”
“结果被厅长拒绝了”
“是啊。厅长这家伙倒也不是有什么良识,只是有点盘算的本事。他还有将来当首相的目标呢,怎么敢担着受贿罪当‘疯狂科学家’的资助人?”
“这倒没错啊。”
“他要真当上了,我才要让他好好见识见识这世上的艰辛呢!”
凉子小声说着。看来防卫厅长没有选择教师的权力了。他借着凉子的手除掉黑林博士,反而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给了更可怕的魔女。
“喏,这就是防卫厅长夫人的尊容。”
凉子递给我的照片上确实是一个地球人,却宛然是权田原前首相倒退回半个世纪然后穿上女装的样子。脸颊凹陷,双眼下有黑眼袋,上牙向前突兀飞起。
看了这张照片,我多少也理解了一点doller们的心情。不,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外貌美丑。不是也有心灵温柔真诚,丈夫爱如珍宝的太太吗
“这位太太到处打着祖父旗号张扬,以名门闺媛自居,讨厌之极呢。”
“是、是这样啊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福吧。您在一串骚动事件引起后,立刻就注意到黑林道义这个人,是因为防卫厅长这个线索吗?”
凉子微微张开手,摆出一个肯定我的提问的姿式。
“黑林向防卫厅长要资金,厅长完全拒绝了,还放狠话说跟他这种疯狂科学家毫无关系,以后不要再要钱了。”
“所以被拒绝以后,黑林采取行动反抗啊。或者是失去了资助人的自暴自弃也说不定。他把培养中的生物一个一个投放到地面上毕竟他要面临连饲料钱都没有的现实问题呀。”
“正是如此。只有厅长知道这一串事件是黑林干的,所以他吓得都绿了。黑林因为暴走被逮捕的时候,一定会打出厅长的名义让他脱不了干系的。”
这时候由纪子第一次插话说:“可是,厅长不是拒绝提供资金了吗?堂堂正正向警方告发黑林的所作所为不就行了?”
“你以为他夫人会同意吗?那是她祖父的笑柄啊!”“啊,没错。他这人比什么都怕让太太知道啊”由纪子老实承认,但是立刻又加上看法:“可是,跟警方坦白还是好得多吧。比起借凉子的力量来说”
“真是最差的选择啊。光从这件事来看,他就没有当首相的资质,连危机管理都不会呀!”——我说。
凉子好像不高兴了。
“你们俩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拜托我不好吗?”
说的正是。要是解决了这次的事件,凉子到底施恩给了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啊?防卫厅长不用说了,厅长一族和部下,连以他马首是瞻的年轻政治家和官僚,早晚都要对凉子低头。
“你不怕自己反而被利用吗,凉子?”
由纪子突然发问,凉子出乎意料而无言地看着她。
“防卫厅长这也是一手妙棋吧。他装哭给你看,其实说不定期待你也被黑林这家伙干掉呢,凉子。”
我下意识地想叫一声,脑海里浮现防卫厅长那让人不快的白眼。
凉子也好像被刺中了痛脚,但是只一霎那间,她又露出魔女的笑容应对道:
“哎呀,对由纪来讲这真是了不起的推理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你晚个一礼拜也能想出来啊。还会考虑内幕了,光这点来说也算是一点进步呀,不容易不容易。”
“被你称赞也没什么好的!”
在career们莫名其妙的争论当中,两位异国民间人士展开建设性的行动。玛丽安和露西安打开双日阁地图,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走到房间一角。角落里有座雕刻着仙女,古香古色的大型壁炉,壁炉的前方下部装着铁制的栅栏。
玛丽安上半身探到壁炉内部,露西安也转过脸去看。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动手,一会儿功夫,壁炉响起干涩的声音,好像有个移动内壁。
我确定内壁还没全打开就已经发现通向地下的道路。凉子也注意到了,向侍女们挥挥手。入口还在继续扩大。
“要是厅长敢做什么忤逆我的事。我就把他脱光光的跟等身大人偶做说不出口的丑事的照片寄给他太太,还要在网上流传。不仅如此,别的手段还有的是呢!”
真是惨绝人寰暴虐无道。
就算防卫厅长真的当上首相,也是凉子在背后操纵的,由暗中的女王支配的全偶联内阁就这样诞生了,估计真能让日本每两周经历一次生死存亡的危机了非得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不可,但我现在腾不出手,这长期的课题就交给日后吧。
4
我还有个问题:“那,岸本是扮演什么角色的?”
“啊,岸本呀。”凉子对回答这个问题很没兴致似的,向两位侍女挥挥手,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等候指示。
“泉田君本来为什么觉得岸本可疑而拷问他的?”
“是讯问。”
我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抓住岸本的衣襟。就算岸本不可能从这里逃跑,他也尽量想离我远一点,总是背对着我。
“您命令他跟着来,岸本竟然拒绝了。在平常这是不可能的。这家伙察觉危险的能力很发达的啊”“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有可能,但这样实在不自然了。他肯定是判断‘无论如何跟着都没好事’才不想来的。为什么会这样判断,问他本人好了。”
我抓住岸本领口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量。
“哇,我说我说。”
“等等,泉田君,你到底相信我还是岸本?”
“您要是不肯说的话,我只好相信岸本了呀。”
这是我所能玩弄的最大限度的交涉技巧了。女王陛下看看我,故意仰天长叹一声。
“我懂了我懂了。真是的,泉田君,最近你受由纪子的坏影响不少啊!”“这是什么意思?”
由纪子没好气地问,凉子只瞥了她一眼,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嗯,当然也不可能给岸本那么重大的任务啦。把防卫厅长这家伙勾引进全偶联,这算一件;劝他如果有烦恼来找我商量,这算另一件,如此而已。这一后的事情都是在我和厅长之间决定的,跟岸本无关。”
“是、是啊!我也算不上什么大角色,还要被你欺负“
“你早说不就结了。”
我冷冷地一推,放开岸本,继续追问我的上司:“我想确认一下,组织全偶联这个团体的,是您吧?”
“嗯。”“全偶联的赞助人也是您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那些家伙舍得自己出会费吗?那一伙人都只会占别人便宜啊。”
“您费这么大心力组织全偶联,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了保护可怜的otaku们的人权和幸福啊!”“请说实话。”
“真的哟。不然,对他们置之不理的话,他们就没有发泄欲望的场所了,早晚肯定会爆发,就会滥用权力来加以掩盖。为了减少这种时刻的毒害,我才投入私人资金给他们建一个围栏。就算不感谢我,也不应该指责我吧?”
凉子双手叉腰,挺胸抬头说道,看上去真是“前突后翘”这个词的活标本。这个女魔头是要完全鱼肉宰割日本这个国家啊。
“哎呀,就是因为我热爱日本这个国家,所以我觉得要时不时来点刺激休克疗法嘛。”
别扯了“刺激休克”本身才是她的目的呢!
“好了,都浪费不少时间啦,不过再允许你问一个问题吧。还想问什么吗?没有的话,露西安和玛丽安已经确保道路通畅了,赶紧进地下去吧。”
“那我也只有一个问题了。从金森老人那里得到情报以后,黑林博士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弄到‘山枯’呢?”
“你说的顺序反了。”
“什么意思?”
“黑林这家伙以前就弄到了‘山枯’,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罢了。”
“啊,原来如此。”
我大大叹口气,也不知道比喻得恰当不恰当——就像门外汉弄到了珍贵古董一样吧。为了知道这东西的由来和价值,他才寻访专家。其结果如何我已经知道了,忍不住替金森老人惋惜起来。
“金森老人的资料里应该写了有关‘山枯’更详细的生态状况和除掉它的方法什么的。对黑林来说,当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信息。好了,怎么样,这下你都服了?”
“啊,是啊。”
我无奈地回答,凉子突然一副上司派头地敲敲我的肩膀:“我知道泉田君你想说什么。你是对这件事很不满吧?但我这个上司也有苦衷啊!”“苦衷?”
“不过,第一大屁这家伙使新宿御苑的草木全都枯萎了,夺走了属于东京市民的绿色。把这种环境公敌置之不理,你作为一个警官也不甘心吧?”
这话道理不错。但是“常识公敌”发誓要打倒“环境公敌”嘛
“的确,凉子说的没错。不管过程如何,总之不能放过黑林这个人。无论他在地上还是地下,我都会追去的。”
由纪子表明决心。对此凉子却没什么好态度。
“啊,是么,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喂,泉田君呢?”
“我也去。”
我本来就没说不去,只是要尽量问清楚让自己安心而已。磨蹭到这会,时间也很有限了。
“那好吧,这次真的要出发了!目的地是山枯的巢穴哟!”
随着凉子的声音,岸本的牢骚又开始了。
“跑到地下去也只有地龙和蚯蚓什么的吧。真讨厌啊,蚯蚓那样粘粘糊糊的哎呀,泉田兄?”
我的脚步骤然停止,使岸本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是我的弱点啊。这些生存在地下的细长生物,为了土壤的肥沃拼命辛劳,了不起啊——可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一边祈祷着岸本的预测不准,我重新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