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那是一名身穿拉链夹克、年纪虽轻却蓄着小胡子的法国男性,身材比我略矮,大约跟jaces欧洲总部的北冈差不多高。看样子岸本在巴黎还有朋友。
“他是谁呀?”
“他呀,是我在今天的变装大会上认识的,我们聊得很投机,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跟知已差不多。”
明白自己不必挨揍,岸本逐渐恢复血色并加以说明。他的朋友原本邀请他到香榭大道,结果在人群杂沓之中走散了。
年轻的法国人对我们开朗地笑着。
“你们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能够‘看见’monseiur岸本的朋友。”
发音有点奇怪,动词的用法也不太对。不过他的日语能力还算不错,至少词达意通。
就在二十秒前整张脸还纠成一团的岸本仿佛已经跟过去诀别,完全换了副好心情。
“我的这位朋友据说被称为barondeotaku哦!”“baron?是男爵吗?”
“是的,发烧友男爵,这是至高无上的尊称,我感到相当荣幸。”
“啊,至高无上吗?”
“是的,至高无上。”
发烧友男爵笑得更形璀灿,他把自己的右手搭在岸本的右肩上,岸本也开怀不已,一手握在同好的手上,两人异口同声公开宣布:
“发烧友无国界!”
凉子耸耸肩,由纪子则是手抵住额头。
看来怪胎似乎也是无国界的,人种与民族之间没有偏见与差别也算一件好事。以我的立场来看,相较起美国卡通,日本卡通无论在作品世界的原创性或者角色人物的魅力营造来得突出许多。
然而现在不是举办国际性发烧友座谈会的时候,我们必须打个暖和的场所,统筹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状况,然后研讨今后的对策。虽然对不起亲切的发烧友男爵,但有他这号人物在场只会碍手碍脚。
“现在该怎么办?”
我向凉子问道,于是女王陛下难得露出一脸不自在答道:
“不要太接近他比较妥当。”
“我赞成,问题在于他会主动接近我们。”
“就让岸本去应付他,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顿晚饭,讨论一下作战计划。”
这建议满稳当的,我心想,原来凉子偶尔也会提出合乎常理的意见。
4
雪停不久又开始降下,在路灯的映照之中只见白亮光细粉漫舞纷飞。
据说在欧洲很少人撑伞,一般都是披着大衣或戴上帽子来遮雨。不过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撑伞的仍占了绝大多数,整条人行道看起来仿佛四处长着大香菇。
“那现在要往哪儿去?”
“这个嘛,从这里的话”
包括与岸本勾肩搭背的发烧友男爵在内,我们一行五人决定先朝凯旋门的方向步行前进,此时一名身穿羽毛衣、拄着拐杖的男子微瘸着腿往我们走来。
原以为此人只是擦身而过,不料他抡起拐杖,亮出前端的银针攻击凉子,所幸凉子的反应敏捷过人,只见她身子一闪让拐杖扑了个空,手刀迅速一挥便将拐杖打落。
曾经听过来自保加利亚的流亡份子遭到祖国秘密警察工作人员暗杀,工作人员在伞的顶端装了毒针,刺进流亡份子的脚。
有了这个先例,拐杖里暗藏玄机已经算不上是前无古人的新发明。
眼见拐杖遭到击落,男子随即一语不发地跳开,他的动作完全不像个腿部不方便的人。我紧接着拾起拐杖递给凉子,凉子的视线锁定男子,一手接过拐杖。
“泉田,你记不记得以前也有过一次,好像是在银座被一群流氓偷袭。”
“是的。”
“对付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公然亮出武器的家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在大马路上采取偏激一点的防卫行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全是那些向我找碴的家伙不对,风纪股长认为如何?”
“为什么要问我?”
“奇怪了,我又没有指名道姓,既然你回话就表示你承认自己就是风纪股长,巡回演员由纪!”
由纪子听了忿忿不平,却没有转过身面向凉子,因为一群貌似凶神恶煞的男子开始往我们聚集过来,被挤开的路人露出不安与疑惑的表情,仅仅数秒的时间敌人就把我们团团围住。
巴黎是一个容纳了各种民族的国际都市。举凡艺术、行政、经济等等各项范畴均有大批移民前来发展,连罪犯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也各有不同。放眼望去,自然是少不了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另外还有意大利裔、波兰裔、阿尔及利亚裔、摩洛哥裔、黎巴嫩裔、越南裔还有西非裔,看来大家都是“黑社会”的好居民。
日本人当然不可能清洁得像一张白纸,一九八一年有个居住在巴黎的日本人杀害了一名女性,并把尸体吃掉另外还有三名日本人由于涉及某个案件,结果陆续遭到杀害或自杀,这很明显与“黑社会”息息相关,却因涉案人全部死亡导致真相石沉大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包围我们的男子之中似乎没有日本人。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发烧友男爵以无辜的语气重复着简短的句子。
此时传来枪响,因为凉子拿起拐杖往一个准备开枪的男子掷过去,正好命中男子的颜面跟手腕,枪口朝下在人行道弹起一道火线,路人们齐声发出惊叫,人海随之晃动起来。
于是包围网瓦解,暴徒们趁着混乱之际变更作战计划。他们人手一支的军用短马反射出路灯与夜间照明的光亮,凉子对着一名直冲而来的男子甩动她的领巾,含有炭纤维的领巾一扫就划断短马的马柄。
男子把声音吞回喉头,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掌。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即便是经验老到的“黑社会”居民,想必也是初次目睹领巾划断马柄的镜头。
还来不及从惊惶失措当中回过神,男子紧接着弯下身子,吐出刚刚吞入的声音,因为凉子的高跟鞋尖埋进了他的腹部。
第二名男子正准备扑向凉子的当头,我从一旁攫住男子的手腕,抓着他跟自己转过身,于是第三名男子的短刀正好刺进第二名男子的右肩。一阵痛苦与狼狈的惨叫传达室来,两名男子互撞倒地,手握短刀的两人纠缠着滚进车道,来到一辆疾驰而来的计程车面前。
车轮高声哀叫,与路面擦出零星的火花,计程车勉强闪过两人,却冲撞路灯发出刺耳的巨响。
当第四、五、六人直扑而来,凉子如同“飞翔的鸟儿”无视于地球的重力,轻盈且优雅地一跃而起。
“泉田!”
听到女王召唤,我连忙抓住她伸出的手,凉子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则举高全世界最危险的领巾。
“拉着我转圈!”
如同双人花式溜冰表演一样,凉子以我的身体为轴心,优美的肢体在街上画出一个圆,而手上的领巾也同时在半空画图,顿时男子们的手臂及手掌溅出鲜血。
伫在原地不动的由纪子喊道:
“你没听过手下留情这句话吗?驱魔娘娘!”
“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风纪股长!”
画完一个圆着地之后的凉子马上反驳回去。
“这叫一报还两报!要是没有这点能耐,怎么有办法横渡暗潮汹涌的国际社会大海!不要把日本人瞧扁了!别以为欧美的常识跟道德规范国样能够套用在日本人身上,这种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你还不住口,这下全体日本人的形象都被你破坏殆尽了!”
“什么形象?胆敢若无其事地在住宅区兴建核废料处理厂的国家就只有日本而已,我就是要教这群外国佬明白最不按牌理出牌的日本人可怕之处,觉悟吧!”
已经有五名男子鲜血直流,一边前苦地呻吟着,一边在路面打滚,然而比他们多出一倍的人就站在领巾构不着的范围亮出手上的短刀。看样子宽广的场所对我们的战术不利,只有将对方引诱到狭窄的空间进行各个击破。
“这边走!”
凉子在前方带头,我们一行人往香榭大道奔去,不过我们并没有跑太远,只是就近躲进路旁的店铺,而暴徒们立刻尾随我们直闯而入。
我们进入的是一家精品店。香奈儿、爱马仕、路易维顿、尼娜利奇(ninaricc)、凡赛斯、cd、费拉格摩、卡文克莱,这些名牌我完全分不清楚,此时听见店时此起彼落的惊呼声有大半是日语,看来这家店内正好来了一团日本女性观光客。
“客人,您这是!”一名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从店内房间飞奔而出,这家精品训常有日本人前来购物,因此雇用了日籍店员。
“你是这里的店长吗?”
“是的,本店是那远近驰名的维克多卡提拉的香榭大道分店。”
就算再怎么“远近驰名”遇到我就等于把金币扔给猫一样起不了作用。日籍店长对着无知的我投以不满与怜悯的目光,随手拿了一本放在店头当摆饰的书。
店长戒慎恐惧地双手捧着这本书,封面以日文标示如下——
“这家店我全包了猫柳露比子著”
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这本书正是包括作者本人在内,众所公认最会浪费女王的畅销作家猫柳露比子老师的爆笑散文集,目前业已突破三十万册,内容很荣幸提及本店。”
“说的是你们这家店的坏话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对本店的商品齐全与店员亲切的态度赞不绝口,我们没有必要把说我们坏话的书放在训头当摆饰吧。”
“说得也对。恕我失言,只不过得到最会浪费女王的夸奖值得高兴吗?这么一来不就表示买了贵店的商品就等于是一种浪费。”
店长一时无言以对,突然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名手持短刀的男子挨了凉子一记飞踢,一头栽进展示橱窗里,玻璃散落一地,皮包、钱包与首饰撒向半空。
陷入极度沮丧的店长抓搔着头发。
“啊啊、光、光是那个展示橱窗里的商品价格合计就超过一千万日圆,我、我要你们赔偿!”
“一个大男人不要对还不满亿单位的金额斤斤计较!”
凉子大喝。
受到严重打击的店长踉跄地后退数步,眼看后脑勺就要倒向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我右拳打倒一名暴徒,同时无奈地以左手揪住店长的衣襟扶了他一把。店长连个谢字也没讲,嘴里只管哀叹个不停。
“你、你们、你们要赔偿”
“你烦不烦啊那好吧,这整个店我买下来总行了吧!”
“整个店”
“没错,还有意见吗?”
“没、没有,不过你要买下整个店,这太离谱了。”
“不只店内的商品,还包括内部装璜跟整间房子,我可不是学那本书的书店,总之这家店我全包了,快去把收银机准备好!”店长同手同脚爬向柜台,凉子则爽朗地笑道:
“好了、泉田,这下这家店全部都属于我们的了,不要客气,尽管放手一搏吧!”
我、们?凉子又随便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
不过这么一来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了。
5
我们出手完全不留情。
面对一群比我们多出数倍、手持武器的敌人,根本没有所谓尊重人权的余地。倘若不彻底剥夺对方的战斗能力,恐怕随时会有短刀往背部戳过来。
因此我也仿效凉子极不人道的战斗手法,往敌人两脚之间猛力一踢,揪住对方的衣领抓着头往橱窗撞过去。玻璃雨当头淋下,满身是血的敌人已经连一动也不动。论谁见到眼前的光景都会禁不住大喊:“啊啊——简直惨绝人寰!”不过当时的情形实在不允许我顾虑这么多细节。看来我在上司行事风格的耳濡目染之下逐渐近墨者黑,今后似乎不好自称是和平主义者了。
原本理应害怕得躲在店内一隅打颤的年轻女性们,居然边发出怪叫、边往名牌商品直冲而去,每人的双手抱满了皮包、靴子与帽子,其中有女性被玻璃碎片割伤手而痛得尖叫,众人你推我挤、撞来撞去,现场俨然成为传说之中的百货公司特卖会。
“放着那些人不管行吗?”
“没关系,别理会那群叫化子!”
凉子手上握着印有“gadella”标志的雨伞,在刚才的混战当中已经折断了三把,这是第四把。即便是造价不赀的名牌雨伞,一拿到凉子手中就跟廉售的长剑没两样,不过是一支击倒敌人的一具罢了。
一名暴徒还傻傻地从正面扑向凉子,结果被雨伞前端刺进嘴里,下半边的脸染满鲜血摔倒在地,紧接着高跟鞋狠狠往他两腿之间踩下去,一声惨叫之后就是一片沉默,这种画面只能以一个“惨”字来形容。
“走开!不要过来!”
由纪子的叫嚷令我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由纪子挥舞著名牌背包,往手持短刀的暴徒侧脸施以重重一击,大概是被背包的金属制品所伤,暴徒顿时鼻血四溅在地上打滚。看样子由纪子并不需要帮忙。
店长悲痛地呐喊。
“啊啊——一万五千法郎的背包居然被当成打人的凶器”
“成本是多少?”
“记得是八百四十法郎啊、你、你别搞错了,名牌商品是一项艺术品,以成本来估算是毫无意义的。”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毕卡索(译注:pablopicasso,1881-1973,定居于法国的西班牙画家。)跟梵谷(译注:vincentvangogh,1853-1890,生于荷兰的后印象派画家,晚年在法国活动。)的每张画都价值好几亿日圆,但成本却只有画布跟颜料的价格而已不是吗?名牌商品也一样。”
真想听听毕卡索跟梵谷的意见。
这时我终于想起完全遭到遗忘的岸本,他被持着短刀的暴徒追得四处逃窜,最后滚到我的眼前。
“拜托你救救我,泉田先生。”
“喂,你今天是第几遍说这句话了?”
“跟次数没关系吧!难道你打算对同事见死不救吗?”
“我早上已经救过你一次,凡事都必须适可而止,你偶尔也该尝试自力救济看看。”
我漠然地背过身,同时传来鬼哭神号般的惨叫,逼得我闻声立即回头。映入不堪其扰的我的眼帘里的,正是岸本被其中一名暴徒逮住而不停甩动两只短腿的模样。暴徒从背后以左臂勒住岸本的颈项,右手的短刀则抵住岸本的鼻子下方,接着以调皮的语气与我交谈,而且说的是日语。
“‘被’同事见死不救不太好吧,刑事先生,这样实在太无情了。”
“发烧友男爵?”
要抓回现实感约需要二秒钟的时间。
“你不是善良无害的发烧友吗?”
发烧友男爵以短刀抵着“知心好友”无声地笑道:
“我当然是善良无害的发烧友,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在与日本相隔大半个地球的欧洲,要贯彻发烧友之道是相当花钱的。”
“原来你宁愿为钱出卖灵魂,发烧友还真是恶名昭彰。”
我并不认为这些讽刺能收到效果,姑且试着主说看罢了。岸本晃着双脚,悲伤地感叹道:
“呜呜——听了你这些话,我的心也痛了起来,但今天演变成这样并非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差异,而是彼此立场的不同,爱情跟友情根本不能当饭吃,跟二次元比较起来,三次元的世界是十分龌龊的。”
“龌龊的是你,你不应该在那么多女士面前拿短刀吓人,法国男性一向都很尊重女性的不是吗?”
“噢——很抱歉,我‘跟’三次元的女性没兴趣。”
尽管笑容看起来直率,嘴里吐露的句子却具有相当高的危险性。假若这仅是个人嗜好方面的问题,外人自然不便干涉,可是现在这句话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考虑杀害现场的女性,或者挟持她们做为人质。
“泉田,你那边已经收拾完毕了吗?”
凉子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被她痛扁的对手已经全部倒地,听得出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遗憾。我刻意对着发烧友男爵耸耸肩头。
“你们要自相残杀是你们的事,我没兴趣,单单伺候女王陛下就够我忙的了。”
我转身背对发烧友男爵,不,是一面转身一面将背包的肩带拉起。
同一时间发烧友男爵的短刀闪着光亮直袭而来,看来要想躲开得费一番工夫。我撑直上半身,右脚用力一扫,虽然这个运输队和让我重心不稳,不过背包在离心力的牵引下击中发烧友男爵的后脑勺。遭受出其不意的攻击,发烧友男爵一时脚下踉跄,我则在左脚为支点修正姿势,接着逼近对方,以手刀打掉短刀。
“我无意歧视发烧友,不过想到自己身为堂堂一名刑警,一旦成了发烧友刀下冤魂,只怕到时在地下无颜面对老祖宗啊!”我将全身的体重与诚意凝聚在拳头,一鼓作气挥出。
发烧友男爵整个人飞了出去,撞上其中一片幸存的橱窗,玻璃碎片化为涌泉随着一阵轰轰烈烈的声响涌现。
我抬起双臂挡开玻璃碎片以保护自己的脸部,刚才打中发烧发男爵的右拳还残留奇妙的触感,感觉似乎不是打中人的脸而是橡皮,当我放下双臂,发烧友男爵已经站起身来,对着我露出贼笑,看样子他的神经跟舌头丝毫没有受损的迹象。
“我觉得,你很有资格‘坐’我的劲敌,以后我允许你以我的劲敌自称。”
“不需要。”
真希望可以遇到像样一点的罪犯,只是“像样”这个形容词似乎不太妥当。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我期待那天的到来,届时再来‘捉’个了结,我肯定看我是一辈子誓不两‘离’的宿命。”
“你不要自作聪明。”
我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我压根没有意思要和发烧友男爵誓不两立。此时发烧友男爵的嘴巴朝着我吐出某样物体,细看原来是被打断的门牙,发烧友男爵满是血的口中这次溢出笑声。
接着他转过身往店里跑去,我正要紧迫而上,一名倒地的暴徒伸出手攫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则拿着亮晃晃的短刀。
冷不防一个水晶玻璃制的烟灰缸往暴徒头顶砸下,暴徒当场白眼翻起不省人事。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家伙有问题。”
凉子拍掉双手的灰尘边说道,这时发烧友男爵已经从我们的视线消失无踪。
巡逻警车的鸣笛声正急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