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起他自己是否哭过。她不知道,她不再看他,她想抛弃他。
那一时刻到了。
“我陪他上飞机。这是国际惯例。”
“多大年纪?”
“二十岁。”
“对。”
他看着她。他说:和你一样。他说:“开始几天,你在房间里睡得很久。正是因为他,因为那个我不认识的人,我才把你弄醒的。”
他们又谈了很久。她说:“我用他的名字组成了一个句子。这句子说的是一个沙漠之国。一个风的首都。”
“你决不会说出这句句子。”
“以后别人会替我说出来的。”
“句子里的词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那天上午面对睡眠的共同命运吧?也许是面对海滩,面对大海,面对我?我不知道。”
他们又开始沉默。他问:“你还在等一封说他要回来的信吧?”
“是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地址,可他知道我们住过的旅馆的名字。我通知过旅馆把信封上写有那个词的信转给我。我什么也没有拿到。”
“你为死做好了一切准备。”
她看着他,说:“我们别无选择。我甚至要去你那里,以便死得痛快些。”
他请求她说出那个词。他闭起眼听她说。他请她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她说给他听了,他一直在听。他哭了。他说在旅馆里叫喊的正是她。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就像刚刚听见过一样。她没有否认。她说:这就像你希望的。
他始终闭着眼揣摸那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小伙子的模样。他说他不懂这个词,他认为这个词,即使他刚才已经听到了—一就像听说了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小伙子和一个女人在岩石旅馆房间里——也是毫无意义的。
现在,她清楚地回忆起夏天,那个夜晚,那些灯光通明,沿海排列的小屋,它们在美的面前会突然鸦雀无声。
他请求她今夜别用黑丝巾蒙住脸,因为他想看她人睡。
他看着曾被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小伙子交合过的她在睡眠。到了早晨,他谈起她的睡眠,他希望梦见她,他从不梦见女人,他想不起哪个梦里曾出现过女人,即使是在平淡无奇的梦里。
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冬天到了。日出前的几小时,寒气开始渗入房间,虽说冷得不算刺骨,但却天天如此。他去关闭的屋子里取来了被子。
今天有风暴,大海的涛声近在耳边。一阵巨浪猛烈地冲击着房间的墙壁。整个房间、时间和大海都成了历史。
他谈起要离开法国,到一个气候温暖的国度去。他害怕法国的冬天。他将在明年夏天回来。
她说,每次他提起离开,她就听见死神的恶犬在脑海里和房子周围狂吠。
她问他:去外国干什么呢?他不知道,也许什么也不干,也许写一本书。也许遇见某个人。他等待着临死以前的最后一次相遇。
她睡了。他在她睡着时跟她说话。
她紧靠着他躺在地上。她睡了。他说:“你是怎么想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无法想象你能承受我所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说。我决不说出真相。我不了解真相。我不会说使人痛苦的话。因为,以后当你痛苦时,我会为我所说的话忐忑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叫醒了她。他说:“没必要去计算还剩下几个夜晚。在我们分手之前肯定还会有的。”
她对此很清楚:即便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也用不着说穿,因为这是另一个故事——他们分离的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