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言,那就算了!”
说罢睹气转向一边,唐霜青呆坐了一会儿,把盛冰所说,思前想后反复思忖了一遍,暗想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条,何不救她出去?看对方绝不似一个坏人,不如姑且听她一次好了。
于是,唐霜青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依你之言就是!”盛冰甚是欣喜地道:“我出去之后,下一步就是接你出去!”
唐霜青呆了一呆,苦笑道:“不劳费心,我们依言行事吧!”
说完,把那封血书折好置于怀内,二人窃窃私语了一番,遂即开始动手。
天方黎明,牢房外集结了大群的差人,那位江宁府来的捕头米文和会合闪电手曹金等人,把定制的一辆囚车推到了女牢门前,接着就要提解人犯。
就在这时,女牢内发出了一阵喧哗,那位女牢的禁婆面色如土地由房内跑出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了人命了!”
闪电手曹金一惊道:“什么事?”
吴瑛一把抓住了他道:“曹捕头,你们快把那姓唐的姑娘弄走吧,她把盛七小姐打死了!”
曹金一跺脚道:“咳!这是怎么说的?”
说罢一行人匆匆进入牢房,就见唐霜青面带怒容,身披重刑,立在铁门里面,一言不发,那疯女盛冰则直挺挺地躺在室内地上,面如金纸,一动也不动。
曹金结结巴巴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霜青冷冷一笑道:“这可怪不得我,是她先动手想制我于死命,却未想到她如此脓包!”
曹金进内以手一试那疯女口鼻,又摸了摸她的腕脉,摇了摇头道:“不行了,抬出去吧!”
禁婆吴瑛吓得直抖道:“曹头儿,你看这件事怎么是好?”
曹金看了唐霜青一眼,苦笑道:“据实报上去也就是了,这疯女最近闹得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死了也好!”说着向着唐霜青一抱拳道:“姑娘,在下奉命会同江宁的米文和捕头,要递解姑娘去江宁候审,现在囚车已经备好,姑娘请跟我们走吧!”
唐霜青冷然道:“何必多此一举?反正是死路一条!”
一旁的米文和嘿嘿一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朝庭的王法。姑娘,我们很敬重你一身武功,可是谁叫你做那种事情,有什么办法呢?”
唐霜青到了这时,也确实无话好说,她秀目一扫四周,只见四周足足有百名兵勇,一个个横刀挽弓,如临大敌。
米文和哧哧笑道:“我姓米的最是讲交情,姑娘只要不和我为难,咱们什么都好说,要是姑娘自恃武功嘿嘿大姑娘,我们可是有一杆抬枪跟着,那时候,姑娘你想想看,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唐霜青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她说着回身一看,吴瑛同着另两个女卒,正抬着盛冰僵硬的身子走出来,心中顿时微微放心,她暗暗祈求着盛冰能够起死回生,达成她忍辱复仇的愿望。
转念一想自己,这位生性纯良的奇女子,又不禁一阵心酸,当时轻移莲步,随着曹金等人行出了牢房,望着那辆特制的红色囚车,唐霜青冷冷一笑道:“你们不必担心,姑娘要是存心想跑,就凭你们还拦不住!”
曹金上前赔笑道:“大姑娘,我们知道你的好心,所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去江宁府,还要有三四天的路程,我们快走吧!”
说罢,他同着术文和一左一右,押着她上了红色囚车,放下了车帘,由十名骑马的差役前导。这辆囚车遂就起程了。
日落时分,在辘辘车声之中,唐霜青等一群人马,来到一个叫“横林”的小镇上,苏州捕头曹金手扶在车辕上,向四外张望了一下,皱眉道:“米老哥,咱们就在这驿站上休息一夜吧!”
江宁府的大捕头双刀米文和,这时跨下了车,横林驿站的差人也迎了上来,米文和说道:“你们站上有几间房?”
那个小驿官哈腰道:“不过是两间房,爷们凑和着过一夜吧!”
言方到此,忽听车前役差一阵叱喝道:“小心马!好快!”
米文和、曹金等一干人,赶忙转身,就见一匹大黑马快似脱弦之箭,直向囚车这边冲来。
曹金一声叱喝道:“什么人?”
他口中喝道,已然撤出了一口钢刀,猛地跳上车辕,双刀米文和一双分水刀也“呛啷”一声拔出了鞘,他二人都一样心思,先护住了车身要紧。
却见那匹大黑马,蓦地在车前停住,人立前蹄,扬起了大片尘土,马上所坐的,竟是一个一身黑衣,头罩大草帽的年轻女人。
这女子想是怕沿途的风尘,所以自双目以下,用一方黑绸子轻轻系着,仅仅露出一双挺大挺亮的瞳子。
双刀米文和一声怒叱道:“吠!哪来的野女,你莫非不知道,这是起解犯人的囚车,竟敢放马直行,你有几个脑袋?”
马上女子嘻嘻一笑道:“对不起大老爷,民女乃是路过此地,借问一声,此地叫什么名称?”
米文和没好气地一指道旁界牌道:“你没有长着眼睛,不会看么?”
黑衣女子不气不躁地看了路牌一眼,笑道:“呀,敢情到了横林了,可真快!”
她说话的口音,乃是正宗的北京话,听在耳中字正腔圆,别提多么好听了。
这女子说完了这几句话,一双大眼睛,向着囚车上瞟了一眼,格格一笑道:“呀,这是什么犯人呀!还值得拉下帘子呀!”
说着一伸手,竟把囚车的帘子拉开了一角,车内的唐霜青自此女一来,哗闹声中,已知有故,只是她车坐久了,懒得移动,这时窗帘一开,她才向窗外望了一眼。二女目光一对,唐霜青不由心中一动,赶忙把头低了下来。
车外黑衣女子一声娇笑道:“我说呢!原来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呀!”
米文和大怒道:“放手!”
这家伙口中喝着,一提手中刀,竟用刀背直向黑衣女手腕上砸下,可是他的刀到了,人家也早放手了,米文和砍了一个空,不由呆了一呆,翻着眼睛道:“你这女人是干什么的?”
黑衣女格格笑道:“回大老爷,是走路的!”
米文和由车上跳下挥手喝道:“拦住她,搜搜她!”
黑衣女双手捂胸,嘻嘻笑道:“啊呀,可别来这一套,我怕痒!”
曹金气得摆了摆手道:“算了,叫她走吧!”
米文和呸了一口骂道:“妈的烂骚货,跑到这里吊膀子来了!”
众差人闻言“轰”一声大笑了起来,黑衣女却漫不经心,嘻嘻笑道:“劳驾,哪一位告诉我一声,这里的驿站在哪里,我想去借住一夜!”
驿官在一旁摆手道:“你不要问了,驿站已经满了,再说也不能招待你这种没来历的女人!”
黑衣女格格一笑道:“我又不是贼,半夜里还会杀官劫人不成么?”
这几句话,语调很高,车内的唐霜青不由又心中一动,当时轻轻揭开车帘一角,向外看了看。
薄暮中,唐霜青细细打量这黑衣女子,虽然她已经过相当的乔装,可是由她那双黑亮而充满了沉郁的眸子看来,唐霜青顿时呆住了。
她立刻认出来这个人是谁——“盛冰”差一点脱口呼了出来。
这一时,她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喜悦,喜悦的是盛冰果然复活了。可是转而一想,内心却不禁又起了一层悲哀,微微叹息了一声。
很明显,这盛冰必定是想来救自己出去,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自己此刻心情已如槁木死灰,只想一死,并不想再活着出去。
这种思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唐霜青心里产生的,她仿佛认定了,只有一死,才能表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一死,才能表明自己对郭飞鸿的痴情,因为她没有脸再去见郭飞鸿,可是她又是那么地思念着他。这种错综复杂的念头,使得她对人生无味,她已经决定不再逃出去,那封血书己说明了她这种决心。
正因为如此,盛冰此刻寻来,使得她感到悲哀,她感到自己是要辜负对方的一片盛情了。
忖想之中,她放下了车帘,微微闭上了眸子,不再为车外的惊扰而动心。
那黑衣女子打趣了一阵,忽然大笑道:“风吹纱窗冷,月上玉人来。”
说罢,向着众差人格格一笑道:“真对不起,我走了,请让路!”
黑衣女带着几分疯癫,逗趣了一番,在场也只有米文和、曹金几位老江湖,心中有点儿狐疑,其他各人全都嘻嘻哈哈跟着瞎闹,有一个小娘儿们调调情,对这些粗汉说来,那正是求之不得的!
那黑衣女说完话,用手一拍马股,坐下黑马闪电似地驰了出去。
车上的曹金忽地跳下来道:“拦住她!”可是已经晚了,那匹黑马早岔进树林子里,跑得没有影儿了。
双刀米文和冷笑道:“怎么?曹头儿看出有什么不对不成?”
闪电手曹金一只手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女人绝不简单,你没听见她临走说的话么”
术文和呐呐道:“风吹纱窗冷月上玉人来”
曹金嘿嘿冷笑道:“这是两句暗语,今天夜里得小心,她夜里一定会来!”
双刀米文和收起了双刀,怒声道:“不来便罢,来了叫她回不去!”
曹金摇头道:“兄弟,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依我说,咱们现在赶路,今晚能赶到常州就安全了,这个小地方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一旁的驿官一听,也吓得慌了,忙打躬道:“大爷,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快去常州吧,那里官府所在,人多,横林这个小地方可是保不住,站里总共只有三个人”
米文和此行任务重大,虽是嘴硬,其实心里早就慌了,当时点了点头道:“好吧,咱们再往下赶!”
于是一大群人马,继续向前面赶路。此去“常州”最少还有两个时辰的马程,因为押着车,走起来就更慢了。看看月上树梢,人马才走了十数里地,眼前是一片农庄,夜风飘来的是清沁醉人的野袖子花香。
人马来到这里,实在是相当的倦了。
米文和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势,道:“这是马尾坡,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可到常州了!”
众人闻言俱都精神一振,因为天太黑,前面的差人就亮起了两盏马灯。就在这个时候,后路上传来一阵蹄声,众人还未及回身细看,来人已快似流星一般地自车队旁擦身而过。
闪电手曹金不由“晤”一声,因为马上这人的背影看上去实在是太熟了,分明就是一个时辰前在“横林”拦道胡闹的那个女人。
此时此刻,这女人的再次出现,其来意不善已是十分明显了,双刀米文和呆了一呆,冷笑道:“这女人不怀好意,我们可要防她一防!”
马队继续前行,双刀米文和探首车窗之内,向着唐霜青冷森森地一笑道:“唐姑娘,方才过去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吧,她是怀着什么心意?”
唐霜青对这位米文和没好感,闻言只瞭了一下眼皮道:“不认识。不知道!”
米文和咬了一下牙道:“姑娘,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要是还想打歪主意,我米文和这两口刀”
才说到此,唐霜青猛地一站起来,米文和不由吓得向后一退,差一点翻下车去。
就在这时前路一阵哗闹,车外的曹金大声叱道:“护住车!”
米文和双刀一撤,转身下车,在数十盏马灯照射之下,正前方松树下,立着一骑大黑马,马上俏坐着一个黑衣女子,米文和再一细看,不由呆了一呆,一点不错,正是傍晚在横林镇上所遇的那个女子。
只是傍晚相见时,那女子头戴草帽,而此时草帽改背背后,却换了一块黑绸子系在头上,自双目以下,仍然蒙着一方黑纱,更不同的是此女左右双肩,各系着一口二尺五寸长短的短剑,血红的剑衣,被夜风吹得左舞右飘,看上去的确是娇姿飒爽。
双刀米文和身子一飘下车,哈哈大笑道:“相好的,我们早就防着你了,你是哪一条道上的,报个万儿吧!”
黑衣女这一次却改了她嬉笑的神态,闻言冷森森地道:“凭你也配!”
随行的六十名差人,全数都跃下马来,团团把囚车护住,闪电手曹金一打量黑衣女子那种神情,内心己有几分担忧,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自从他经历过唐霜青那件事情之后,对妇人女子,他是丝毫也不敢小看了。
这时他眼见对方那种镇定的模样儿,便知不妙,当下嘿嘿一笑,抱拳道:“姑娘请了,在下等奉行官差,解送的是要犯,朋友有何高教,尚请明言,曹金只要能做得到,定不使朋友失望。”
马上女子一声冷笑道:“这还像句人话,曹头儿,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今天的事,说起来也好办,只要你一点头,我们也就好说话了。”
曹金吃了一惊,因为来人竟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份,可知绝非偶然,他是老江湖了,遇事镇定得很,当下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事姑娘你请说,曹某只要能办到,一定效劳!”
黑衣女一笑道:“好,那么,就请你们打开车门,把车里面的那位姑娘放出来,任凭我带走,否则我可是不客气了!”
曹金呵呵一笑道:“大姑娘,你说得好轻松,你要劫差,不如取走我的项上人头,不然是休想!”
黑衣女冷笑了一声道:“我早就料到你是不会答应,这也好办。”
说罢双手交叉着向身后一翻,一双寒光四射的短剑已执在了手中,双刀米文和当先纵身而上,口中喝叱道:“大胆的女贼,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拦道劫差?看刀!”
双刀一扬,闪出了两道银光,可是马上女子,早已腾身而起,翩翩如窜空的燕子,飘出丈许以外,身法之快,使得在场各人为之咋舌。
立在外围的一名捕役,名叫“蝎子”刘方,惯使一双铁拐,黑衣女身形一落,刘方以为有机可乘,双拐就势向外一展,直向黑衣女面上砸去。
少女一声娇笑道:“你也配!”
但见她双剑一分,两道银光闪过,蝎子刘方双拐展出,尚未碰着对方衣边,忽地一声惨叫,踉跄后退了三四步,一交跌倒,众人看时,他双腕已为利剑砍下了两截,人也痛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昏死了过去!
四下里众差役一拥而上,黑衣女哪里把他们看在眼中,双剑不过是略微展动,已将来犯之人砍倒了三四个,余者吓得纷纷后退,只是口中狂叫,却不敢上前。
黑衣女冷笑了一声道:“拦我者死!”
她说罢,直向着囚车一步步逼去,闪电手曹金由车后扑过来,掌中一根蛇骨枪,分心就点。
黑衣女森森一笑道:“怎么,曹头儿,你也要动手?”
曹金蛇骨枪己到,同时左手向外一推,用“铁沙掌”的重手法,向黑衣女右腋下一掌打到。
黑衣女剑身一偏“呛”一声磕开了来犯的蛇骨枪,随之扬剑向上绕出了一片银光,直向曹金手腕上砍去,曹金猛然退身,奈何黑衣女剑招奇妙,人随剑走,竟是寸尺不离。
忽然人群中一人叱道:“打!”
黑衣女头也不回,只把左手短剑向后一磕“叮”一声,便把飞来的一支“瓦面透风镖”磕在了一边。
闪电手曹金身子转侧间,改由左侧方攻上来,可是那黑衣女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美妙的身子,向下一弓,等到曹金扑到时,黑衣女子却蓦地向外一窜。
这一招施展得确实很美,可是也是极为棘手的一招,曹金再想躲避已是不及,他眼前但见冷芒一闪,剑刃已迫临面门。
黑衣女似乎对曹金,手下特别留了几分情,曹金自忖必死的当儿,忽听得对方少女一声冷笑,剑式由正面直劈改为侧击,剑身一偏,正正点中在曹金左肩下的“井穴”上。
曹金身子一晃,虽没有倒下去,可是整个身子却是麻木不仁,一时呆若木鸡,休想再移动分毫。
黑衣少女毫不迟疑地已扑上了囚车,右手宝剑向下一落“呛啷”一声,车门上的铁销竟为之斩落两截,一名捕役扑身而上,却为黑衣女反手一剑正中咽喉,栽倒车下。
接着这少女拉开车门,闪身进入车内。
唐霜青到了此时,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来人,她一声冷笑道:“盛冰,你好大的胆子!”
黑衣女以指按唇“嘘”了一声道:“别多说,快走吧!”
说罢上前就要拉唐霜青的手,唐霜青却向后一缩,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盛冰一怔,一双眸子转了一转道:“为什么?你真的想死?”
唐霜青摇了摇头,苦笑道:“盛姐姐,你去吧,别管我的事了,我如果想跑,何必又等着你来救我?”
车外一人大吼道:“好个女贼,你别想再出来了,出来就打死你!”
说话者是米文和,唐霜青不由吃了一惊,皱眉道:“姐姐,你快走吧,别管我的事了,你莫非不知道,他们有抬枪?”
盛冰呆了一呆,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呢。走,我背着你!”
唐霜青道:“我不走!”
盛冰跺了一下脚道:“这是为什么,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
这时车外人声鼎沸,数十名差人把囚车团团围住,曹金与米文和二人把着一杆火药抬枪,火绳子已亮着了,只要那黑衣女从车内一现身,他们就立即开枪,果真如此,黑衣女不死必伤。
几名差人用力拍着车门大声嚷着:“臭娘们,有种你出来!”
唐霜青不由甚是焦急地催促道:“姐姐,你快走吧,由窗户出去比较安全些!”
盛冰冷笑了一声,跳过来又要拉她,可是唐霜青却死命挣脱道:“你不要逼我!”
盛冰一怔,又惊又气地道:“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你你为什么不走?”
唐霜青仰面一叹,泪流满面道:“我志已决,姐姐要是再逼我走,我也只有一死以谢知己了!”
盛冰闻言吓得退后了一步,坐了下来,频频冷笑道:“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霜青双眸微闭,滚下了两行泪水,喃喃道:“姐姐,我过去为人所迫,过了一段盗贼生涯,杀了许多无辜的人,我也曾伤过一个人的心”
盛冰冷冷地道:“那个人是郭飞鸿么?”
唐霜青立时睁开双目道:“你怎么知道?”
盛冰愤愤地道:“你写那封血书时,我看见了。哼,你也太迂了!”
唐霜青这时脸色很白,苦笑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必瞒你了我爱他,可是我配不上他!”
“所以你就想死,来表示你对他的痴情?”
盛冰唇角带出了微微的不屑,说话的声音更是含着三分怒气,可是唐霜青似乎主意打定了,她淌着泪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哼!”盛冰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姓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倒要见识一下!”
唐霜青闻言忽地触动灵机,坐正了身子道:“姐姐,我那血书,现在身上,如果你肯为我转交与他,我就感激不尽了。”
盛冰苦笑道:“你不是要曹头儿转交的么?”
唐霜青摇了摇头,冷笑道:“我现在才想通了,这批人,终究靠不住!”
盛冰冷冷一笑道:“你才知道?你的东西,我都为你取来了!”
说着拍了拍背后,又道:“包括那一口宝剑!”
唐霜青惨笑道:“那就更好了,就请姐姐连同这封血书一并交与那郭飞鸿就是,我死亦感激!”
盛冰侧耳听了听,车外乱成一片,她哪里知道那火药抬枪的厉害,技高胆大,也就没有把这一干人十分放在心上。
闻言之后,她冷冷一笑道:“你既然是自己愿意死,我也无能为力!”
伸手探入唐霜青衣内,把那封血书取出,收好怀内,站起身来,揭开窗帘一角,向外望了望,只见灯光照射得刺眼生痛。
盛冰重新用黑纱把面部蒙住,气道:“你还是跟我走吧,好死不如赖活,何必呢!”
唐霜青干脆闭上了眼睛,不予答理。
盛冰大声道:“真的不走?”
唐霜青只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这时车外曹金的声音道:“唐姑娘,你可不要糊涂,我劝你还是不要逃走的好,否则的话,我也无法救你了!”
他的话方自说完,双刀米文和接着狂笑道:“你们谁不怕死谁就出来,看看是你们的头硬,还是枪子硬!”
唐霜青忽然拉开窗子,冷笑道:“曹捕头,你放心,我绝不会逃走,我这位姐姐并不是要救我出去,她只是跟我说几句话,现在就要走了,你们千万不可用抬枪伤她,我负责她不会杀害你们的人也就是了!”
曹金怪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说得太轻松了,她已经杀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此番再想活命,只怕是妄想了!”
盛冰想不到唐霜青竟会去为自己求情,一时又气又感动,当下寒声道:“你既不同我走,还管我死活作甚,这一群酒囊饭袋,谁能奈我何?”
说罢右手向外一推“轰”的一声,已把整个车窗震碎,唐霜青忙拉住她道:“姐姐不可造次,那抬枪非常厉害,可不是玩的!”
车外的曹金呵呵笑道:“唐姑娘,冲着你的面子,我们不用枪打她就是,你叫她快走吧!”
唐霜青不由大喜,忙推盛冰道:“姐姐快走!”
盛冰望着她叹了一声,冷笑道:“你想想清楚,我会再来的,再见!”
双足用力一顿,已自破碎的车窗中飞纵而出,她身子飘落地面,但见四外差人已围成一圈,灯光耀目,盛冰冷冷一笑道:“打扰了”
这个“了”字方出口,忽听曹金一声断喝道:“放!”
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大响,大片白烟弥漫中,百十粒铁砂子,一齐向盛冰身上打来。
盛冰见状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上了曹金的当,忙用力地向上腾起,可是饶她身子怎么灵活,到底比不上枪子儿,她只觉得腰腿之间,起码有五六处地方,一阵刺痛,差一点痛昏了过去。
好个盛冰,如此负伤之下,她仍然极力地挺身不倒,枪声过后,大群差人蜂涌而来。
盛冰紧咬着牙,一声惨笑道:“曹金,我错看你了!”
话落娇躯一长,竟然越过了来犯众差人的头顶,直扑到了曹金身边。
闪电手曹金因心怀方才盛冰剑伤之恨,是以才下此杀手,此亥见对方中枪之后,仍然扑向自己,不由心中有些发毛,转身就跑。
盛冰赶上一步,右手短剑向外一探,娇叱道:“着!”
这一剑深深地刺入曹金背心,可怜曹金作威半生,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甚至都不知道杀他的是谁!
随着盛冰宝剑向后一抽,曹金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倒了下去,顿时一命呜呼!四下众人见状高声叫道:“不好,曹头儿死了!”
盛冰这时已再也没有力量与他们周旋,附近是一片广阔的树林子,她忍着身上的伤痛,飞快地窜了进去,隐隐听得身后有人呼道:“快放枪,快放枪!”
这一次盛冰学乖了,事实上,她也是不得不倒下去,因为两条腿压根儿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了,听见放枪这两个字,她身子蓦地向前一倒。
身子方一倒下,就听得又是轰然一声,树林子里刷地一阵脆响,落下了一地的树叶,紧跟着几个提灯的兵差跑过来,用灯瞎照一气。
盛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几个人找了一阵,其中之一骂道:“妈的,还是叫她跑了!”
双刀米文和这时已把囚车重新锁好,他对惊怒的唐霜青冷笑道:“放心吧,姑娘,你那位朋友跑了,不过我们总有办法把她找到的!”
说完,他立刻催促着把死伤的人清理妥当,下令兼程向“常州”赶去。
辘辘车声中,唐霜青心中思潮汹涌,方才在枪声一响之时,她似乎听到盛冰呼痛的声音,看来她必定是受伤了。
以盛冰之重义轻生,涉险犯难来营救自己,确是令人感动,尤其令人钦佩的,她和自己之间,不过是患难中萍水一面之交,这份至情该是多么可贵呀。
江宁府外告示墙上,新近贴出了一张告示,那位昔日扰得江宁、苏州二府鸡狗不宁的女贼,已然成擒,并且宣告说,本月十六日午时,就要问斩了。
这一个消息,简直就像是一声惊雷一般,使得江宁府整个地震动了,这几天所有的大街小巷,茶楼酒店之中,无不都在谈论这件事。
“开阳楼”酒馆,在日落时分,约莫上了有八成客,风尘仆仆的郭飞鸿面窗而坐,独酌自饮,面前杯盘狼藉,已有离去之意。
他虽是刚刚进城不久,可是已知道有关那个女贼的事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这时整个酒楼中,都在议论纷纷地谈论这件事。郭飞鸿放下了酒杯,暗忖:难道果真是唐霜青被擒了不成?十六日开斩的是她?
实在有点难以令人置信,因为凭唐霜青那一身功夫,竟会为官家所擒?她不是随金婆婆走了么?
站起身来,他放下了一小块银子,匆匆步下了酒楼。市街上已现出沉沉的暮色——
穿过鼓楼,来到了热闹的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这家客栈名叫“福升老店”虽是年久失修,显得很旧,可是却还干净,房院很是宽敞。
飞鸿落店之后,心中仍不停地盘算着这件事,老实说唐霜青给他的印象极深,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苏州的“宝华班”内,她那种绝代的风华姿色,曾使得自己面红心跳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自己与她的缘分,好似就告终了。
想着,飞鸿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叹。
他感到一些歉疚,因为这数月以来,自己一心系念着铁娥,所思所为,几乎无不与铁娥有关,反过来,对于另外的一些朋友,未免太疏远了,比如说,这位黑蝴蝶唐霜青,她的下落如何,自己就从来没有去想过,果真此次问斩的就是她,而自己不闻不问,于心何忍?
想到此,飞鸿内心有如针扎一般,他真恨不得天立刻就黑下来,自己好亲自到江宁府牢内去察看一个究竟。
他推开门,走到院中,却见本店的一个伙计,正在墙上张贴一张红纸。
那伙计一眼看见了飞鸿,突然笑道:
“相公,天下也有这么好赚的钱,你看奇不奇,贴一张给一两银子,嘻!”
飞鸿微微一笑道:“一定是要紧的公文了?”
那伙计贴好了一张,手里还拿着一张,就回过身去摇头笑道:“才不是公文呢,相公你一看就知道了,是一张寻人的告示。唉,天下竟有这种事!”
飞鸿懒散地走过来,随便的向那张红纸上看了一眼,谁知这随便的一眼,却使得他心中一动,因为他看见那纸条上好像有一个“郭”字。
当下他凝目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核桃大小的字写的是:
“寻郭飞鸿。
如有仁人君子知其下落者,请速至本城‘仁风’老店联络,定重酬,绝不食言。”
飞鸿不由暗吃了一惊,却见那个伙计,还在张贴第二张,就唤道:“喂,伙计,你过来!”
那伙计忙转身道:“相公有事么?”
飞鸿剑眉微皱道:“这告示是什么人要你贴的?”
伙计笑道:“相公,是这么回事,前几天仁风店里来了个生病的女人,她的病势大概不轻,是她写了这么些红纸条子,先是在仁风店贴了几张,找这个姓郭的,后来没有消息,那个女人急了,又命人在每一家店里都贴两张,仁风店的小伙计跟我要好,就把这二两银子的油水送给我了。”
飞鸿怔了一怔,道:“这女人是什么样子?”
伙计摇了摇头,笑道:“这女人我没见着,不过二羊告诉我说长得很不错,留着长头发,可真有钱哪。”
说到此,哑声一笑,道:“我看这个姓郭的八成是她的汉子!妈的,真他妈的傻瓜,这种老婆还舍得丢?”
飞鸿不悦道:“不要胡说八道!”
这伙计呆了一下,翻着小眼睛呐呐地道:“相公你问这些干吗?你认识她呀?”
飞鸿冷冷一笑道:“你带我去仁风店,我要见见这个人!”
伙计一怔道:“不行,听说这女人病很重,除了那姓郭的本人,她任何人不见,这几天连大夫给她看病,她都不让进去!”
飞鸿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就更要见她一见了,你不要多管,快带我去!”
店伙计叹了一声道:“好吧,等我贴好了这一张!”
飞鸿伸手拉他道:“不用贴了,快带我去!”
这伙计差一点摔了一个跟头,嚷道:“别拉别拉,我的大爷,你是想招这门亲是不是?”
说罢,他就带着郭飞鸿走出了客栈,用手一指对街道:“哪,那不就是仁风店,小的还有事,大爷你自己去吧!”
郭飞鸿大步过街,一进仁风客栈,就见一个毛头小伙子,正拿着几张红帖子,笑嘻嘻地往外走,郭飞鸿向他招手道:“二羊,你过来!”
小伙计怔了一下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叫二羊?谁告诉你的?”
飞鸿冷笑道:“你不要再贴了,我知道那个姓郭的下落,你快带我去见见那个女客人去!”
二羊大喜道:“真的呀?”
接着靠前涎脸笑道:“大爷,我带你去,你可得分我一份赏钱!”
飞鸿急于想知道这寻找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就顾不得这小厮敲诈,当时顺手赏了他一锭银子,二羊乐得嘴都合不拢,立即转身带着郭飞鸿向后面走去,穿过了一个四合院,来到了东院的三间耳房前。
这伙计二羊嘘了一声,对飞鸿道:“大爷,轻着点,这位小姐最是烦人吵!”
飞鸿问道:“她姓什么?”
二羊摇摇头道:“不知道,问她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