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云生硬地笑了-笑,他说:“不,我还要追查下去,不为自己,就算为麦无名也应如此。”
沈如娴释然笑了起来,这-笑犹如皓月当空,一似牡丹盛放,麦小云心里不由陶醉了,不由荡漾了
“凡事但凭我心,笑骂任由他人。”麦小云和忱如娴旁若无人,卿卿我我,就这么着谈个没完。
沈逸峰他们虽都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但数对精光灼灼的眼睛却骨碌碌的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未曾或离呢!
沈如娴秋水回流,她及时的警觉了,少女矜持,不由羞赧的挣开了麦小云的双掌,含着浅笑垂下了螓首。
“哈!”沈逸尘看在眼内,乐在心中,武林人豁达,江湖人开通,如能有婿若此,他夫复何求呢?
“吩咐下去,叫厨下准备洒筵,为麦少侠洗尘。”
他这次所指的麦少侠,乃是麦小云而非麦无名了。
是黄梅季节到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雨,像牛毛;雨,像纤针。落得人们心里难受,落得人们足下叫苦
官道上,小路中,都是泥泞一片,行不得。
青山迷茫,云雾卷曲,林树苍翠,草蒿蓬勃。
在九华山东边的山脉下,在径县老树霸的一条小路旁,搭有一个小茶棚,这个小茶棚搭得十分简陋,它只是用木于随意的扎一扎,它只是用茅草随意的盖一盖,里面的桌椅粗糙得很,也是主人自己找木板拼成的。
理所当然嘛!因为它不是杏花村里的酒家,田为它只是山脉下小路旁的一个野店,一个小菜棚!
茶棚中有二位客人在饮茶,可能这二位客人都有事在身,非得急急的赶着路不可,不然的话.谁会在这种倒霉的季节朝外跑?
出奇的是其中的一位客人年纪轻轻,呸!年纪轻轻有什么稀奇?有,稀奇的是,他斯斯文文,称奇的是,他秀秀气气,更有稀奇的,在这种气候里,他身上穿的却是一袭白色长衫,-无雨具,而少年人身上却滴水未沾呢!
也许是山区里的关系吧,五六天以来,雨滴滴答答的始终下个不停,从未间歇,从未中断,下得人们心中好烦、好闷,也好慌。
这个时候,有一个黑衣大汉倏然冲进了小茶棚,他的头上没戴斗笠,他的身上没披风楼,满头满脸都是雨,满身满衣皆是水,裤脚上、鞋袜止全是泥浆,真是一塌糊涂。
这个大汉双目无神,步履踉跄,脖子边、肩胳上有一处三寸长的刀创,虽然不断地经雨水冲洗,但是,鲜红的血依旧在汩汩地渗、汩汩地流。
也许是他长途奔驰,可能是他受伤过重,踏进茶棚,就近在-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上身一倾,动也不动地瘫痪在桌子上了。
卖茶的一见就紧张起来了,他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快步赶了过来,轻轻拍着伏在桌子上那个人的肩膀、未曾受伤的另一个肩膀说:“客人醒醒,客人醒醒。”
那个大汉却-无反应,依旧一动不动地瘫伏在桌上,象是过份的疲乏,也像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件突发的事故。当然,耽在这里面的二位茶客全都转头注意起来了,尤其是那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就是麦无名,因为,旧居八仙桌子上的“地狱门”三字叫他煞费猜疑。地狱门,江湖中既然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个帮派,而又没人知道有叫地狱门的地方,是以,他就朝与地狱门有关的方向寻找了。
四川酆都,据传就是阴阳之门,安徽九华,也有不少主管阴曹地府的地藏王菩萨的庙宇林立在这里。麦无名略一衡量,太湖距九华较近,因此自然而然的他就跑到这里来了。
卖茶的正在皱着眉头搓着手,他莫知所措,他束手无策,麦无名不禁就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想先过去看看那个黑衣大汉创伤的轻重,然后才能设法救治。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外又陆续闯进了三个壮汉,这三个人的装束也是一身黑衣劲服,与伏在桌子上的那-个完全-样,这就是说,他们乃是一帮之人了。
他们一眼瞥见了他们的同伙、他们的弟兄,立即相继走过来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人说:“架回去!”
“是。”
另外两个同声应了一声,他们就一边一个,七手八脚地抬起了那个受伤的汉子,一转方向,迈步就朝门口走去。
受伤的汉子似乎意识模糊不清,他勾垂着脑袋,口中喃喃的呓语连连。
“地狱门俺不要再去地狱门”
麦无名是有心人,而他又本耳聪目灵,那个大汉的的呓语声音虽然很轻,但字字清晰的钻入他的耳鼓,敲着他的心头!
“等一等。”
他原本已站立在桌子之旁了,如今把身子也回了过来。
发话的壮汉朝他看了一看,随即抱起了双拳说:“阁下有何见教?”
“哦!”麦无名见机转变了话题,他说:“外面下着细雨,而这个人又是受伤非浅,你们何不先替他裹伤再走?”
“我们必须赶着回去。”那个黑衣壮议说:“这个人乃是敝庄庄丁,因为犯了过错,乘隙潜逃了出来,我等三人奉命追他回去。”
“不管他是否犯了滔天大罪,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你们将他治疗一下,赶起路不也方便?”
说话的汉子略一疑,他竟然从善如流,随即转向怔忡不安、一自站在旁边卖茶的人说:“好吧!那就麻烦老板,可否借床一用?”
“可以,可以,你们请跟我来。”
卖茶的领先走向一个隔间而去,挟着受伤同伙的两个壮汉跟之而上,说话的那一个也就随在后面。
麦无名又回坐在他原先的座位之上,脑海中不住的萦绕着地狱门、地狱门
过了一会,这-行人怎么的进去,又怎么的出来下,只是把形式给倒反了一下,先进去的后出来,后进去的先出来,而中间的还是夹在中间!
那个受伤汉子的头上已经被擦净了雨水、被扭干了衣衫,也给洗清了肩膀上的血污,当然,伤口敷上了伤药,颈肩处扎了白纱布,他的精神、他的体力也就恢复了不少。
江湖人的生涯原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是以,止血接骨,是他们武学必修之课程,伤痛药品,也是他们随身必备的东西,有些人还谨慎的加倍的带上内服之剂呢!
说话的壮汉又朝麦无名一抱拳头,他含着笑意说:“多谢阁下关怀与指正,在下就在这里致谢了。”
“仁兄客气了,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乃是人之本分,认识的如此,不认识的也该如此。”麦无名欠一欠身,他也含着笑意说:“来,各位,这里坐,吃点东西再走还不迟,就让在下做个小东吧!”
这个黑衣壮议也豪迈得很,他并不推辞地说:“这不叫阁下破费了吗?”
“哪里的话?吃点喝点能花多少。”麦无名回头高叫了:“店家,请沽四斤老洒、三份牛肉、二十个包子。”
“好,马上来。”
这家小茶棚还兼卖烈酒、卤菜和面食,因为凡到这里的客人不是来作乐、不是来享受,他们大都是歇足解渴填肚子,然后拍扪屁股走路。
说话的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阁厂盛情,我们领了。”他转朝同行的弟兄说:“过去,我们就叨扰这位兄台一顿。”
另两个壮汉扶持受伤的-个坐下了,然后他们各坐一旁以作照顾、以作监视。
麦无名随即探手搭了受伤汉子的腕脉,因为他想澄清心头的疑云,那汉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你们这位同伴脱了虚?”
说话的汉子脸色顿时微微的一变,他犹豫了一会,矜持地说:“他患有病。”
麦无名对医学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对人身穴道以及血脉之运行却是了然于胸,他感到那个人脉博正常,他觉得那个人血路通顺
“有病?你是说他身上有病?”
“哦!”那个壮汉解释说:“他心理上有病。”
“哦!”麦无名释然了,但心中疑念依旧不减。
“那他的伤痕”
“就因为他心理上有病,所以无端的与同事作意气之斗。”
“阁下贵姓?”
“阴,阴曹地府的阴。”
麦无名听了又是一震,他追诘下去了。
“贵庄是”
阴姓壮汉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沉吟一下说:“敝庄深居山坳,僻在荒谷,一向鲜为人知,不说也罢!”
人有难言之隐,麦无名也就不便再续究下去,只有将疑念暂埋在心中。
江湖人豪迈.既然接受了别人的招待,哪里还会有客气?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他们喝足了洒,他们也塞饱了肚子。
“承蒙招待,谨志谢忱。”
“乡酿山肴,难尽敬意。”
“还未转教兄台尊姓?”
“在下姓麦。”
“我们这就告辞,麦公子,后会有期。”
阴姓壮汉站起了身.抱起了拳,另两个也跟着扶起了中间受伤的那个人,脚下缓缓的动了。
“后会有期。”
细雨靡靡,似雾如烟,虽然已经小了不少,但仍然是下个不停,恼人的天气!
地狱门具体的线索出现在这几个黑衣壮汉的身上,麦无名焉能轻易将它放过?但是,为免打草惊蛇、投影吓鱼,他只有暗中注意着这些人进行的方向,待喝完一蛊热茶的时候,就结清了账款,也循路踏上了他们的行程。
悠而闹之、不即不离的盯在阴姓壮汉他们身后一二十丈之处!
两个黑衣劲服汉子虽然架了一个受伤的人,但他们走得也并不太慢,照道理讲,阴姓壮汉口中所说的庄院相距应该不致很远,不然,一个受丁刀伤的汉子,一个迷了心神的汉子,一口气岂能跑得那么久?
可是,他们却行行复行行,前进复前进,显然是在绕道兜圈子,并且,姓阴的壮汉还有意落后了好几丈,左右顾盼,前后环视,唯恐为人所跟踪,结果,他们还是被人给跟踪了。
经过了“中村”的地方,已经进入了九华山的山区之内,翻上了一个弧形的山岗,就看见有一座巍峨的建筑物矗立在山岗的后方了。
这座建筑物黄墙红门,这座建筑物飞檐琉瓦,看形并不像是一个庄院,似古刹、若庙宇,麦无名在朦朦霪雨之中,在遥隔三数十丈距离之处,看不真切,望不分明,本拟继续缀蹑过去,转而一想,-来有失风度,二来也急不在一时,知道了地点,知道了目标,何不到夜里再来探它一个详细,探它一个究竟。他主意既定,顿时回头转向,直朝中村的镇上奔去。
夜、雨夜,是诗人灵感的泉源,什么风窗轻叩,什么蕉雨淋漓
夜、雨夜,是乐人谱词的境地,什么小丝幽悠,什么大弦滂沱
其实,雨夜倒是一个引人进入梦乡的良好催眠曲调!
一个黑色人影,快逾箭矢、疾如弹刃的在九华山东边山坡上飞驰着、飘掠着。
这个黑色人影的速度不光是快与疾,倘若能稍为留意一些的话,那就会发现-桩奇事、一幕奇景呈映人的眼帘,这奇事叫人心头震撼,这奇果使人终生难忘!
因为,这个黑色人影的身体四周好像被一层东西所包裹着、所隔绝着,而这层东西却无体无形,是以那人影的脚底离地盈寸,是以那牛毛细雨离他头顶,飘到周遭,也在盈寸之处不是转了向,就是化为乌有了。
他是准?不说大概全都知道,也就省略不说了。
麦无名身蕴佛门中万乘的神功禅学,所以他在雨天不用雨具而雨水沾不上他的身,所以他在雨天仍然衣着白色长衫而泥泞污不到他的脚,更遑论衣衫了。
麦无名飞向山林,麦无名飘上高岗,两个箭步,他就已经停立在一座庞然的建筑物面前了。
下雨天星月无光,下雨天漆黑一片,麦无名此时运足了目力,二道绿中透黄的光,似猫眼、如闪电,直由他的眸子中*了出来。
抬头凝望,建筑物大门的上面有块黑漆匾额,烫金的字体,清清晰晰地印入他的眼里。
“地藏王庙。”
麦无名剑眉微挑、嘴角含笑,顿时斜退三尺,像是一门巨大的炮仗,霍地涌身而起,越过了围墙,飘进了天井,竟然是一无声息。
他举步走入神殿之内,蒲团前面是跪凳,跪凳前面是祭桌,祭桌上去则是神龛下,冷戚戚、空洞洞,使人有不寒而粟的感觉。
麦无名游目四顾,祭桌的两个角落,各点有一盏火花如豆的长明灯、永生灯,闪烁、摇曳,微弱的光茫照着这广大的神殿,显得黝暗异常。
神龛内坐的是头戴莲花僧帽、身披大红袈裟的地藏王菩萨,双眼闭阖,一手上抬,庄严、肃穆而安详。
抬起头,瞟起目,神龛上面,栋梁之间也有一块贴金的匾额,上书“幽冥教主”四个大字,被烟薰得黑嘟嘟,被尘封得灰土土,这是岁月的脚步,这是历史的轨迹。
麦无名心中又是微微的一动,他暗想这应该不会再差差错了。幽冥教主,乃是统率十殴阎罗之神柢,当然职司治理阴曹地府,那地狱门必定就在这里无误了。
他来回地走动,他任意地走动,竟无一警兆,是对方以为地处深山野岭而大意了?抑因阴雨连绵而好睡呢?
麦无名举步踏入了右侧偏门外的走廊中,这一排房屋黑沉沉的了无生气,是膳房,是厨房,是贮藏室
他倒回了脚步,转身朝左偏门而去,探首略一观望,见外面-个房间中果然隐隐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安定一下躁烦的心情,虽然事情仍旧不如他心目中所想象的那样。
但是,也许对方不喜在深更半夜掌太多的灯,也可能值夜的人在休憩打瞳睡讨厌有耀眼的光芒。
麦无名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这些都是厢房、都是客房,但冷清清的空旷着没有人住,他嘀咕了,他怔忡了,这哪里像是一个帮会落脚之地、聚集之所?
他不由加速了脚步,逐一巡视,仔细观察,只有一个房间,也即是亮着灯的房间之中躺卧有三个人,而那三个人却都不是白天所进来的三个黑衣人中任何一个。
麦无名恐慌了,麦无名紧张了,他研判、他思虑,然后霍然窜入了后面的一个月洞内,月洞内外乃是院子,里面野草滋生,林木萧萧,一点也看不出有异常的地方。
再次巡视,再次搜寻,包括右边膳堂部分的每-个地方,但依旧是-无所获。
懊悔、自责、难过,-齐涌上了他的心房,懊悔自己的疏忽,白责自己的大意,难过的乃是白天没有立即跟着进来,以致中断了这个具体的线索。
三个庙祝或者香火工人好梦正甜、沉睡如故,这也不是武林巾应有的情况。麦无名无策了,明天吧!明天假装进香拜拂的善男信女,何用假装,他原是一名善男,大大方方的来拜拜菩萨烧烧香,顺便探看、顺便询问,孝应该能感动天的,木莲曾经由地狱里救出了他的母亲!
第二天卯时不到,麦无名就匆匆地赶来了地藏王庙,他虔诚地敬上了清香,祷祝着表明了心意,然后四处游览、四处溜荡,还是-无所见。
他找庙祝闲话家常,他向香火工人探套口气,而他们也都说了,异口同声地说;“不错,昨天的确有四个黑衣壮汉一同来过这里,但休息一会他们又-同走了。”
麦无名瞪眼了,麦无名结舌了,麦无名泄气了
麦无名岂会甘心?哪肯舍得就此放弃?但既然在庙祝他们的口中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只有自力更生了。
他缓步踱出了地藏王庙,左右前后略一观望,前面是辽阔的坡地,后面是峻峭的山岭,左右二旁却各有一条曲折婉蜒的羊肠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