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只有三尺高,似伸起手即能摸到它。
“一九、二九、泻水不流”
立冬刚过,正是泻水不流的天气,没有太阳,只有彤云,那棉絮般的彤云,黑黝黝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江南,即使是江南也已经是朔风怒号、荒漠一片了。
“莫干山”——
莫干山在江浙一带是十分出名的;何止江浙,燕赵也是;又何止燕赵,它本是名闻遐迩,天下皆知!
莫干山浓荫蔽日、流泉处处,乃是人们避暑的胜地。
现在虽然时值隆冬,但它依旧有不少迷人的地方,那“咿咿呀呀”的竹浪,那“唏唏呼呼”的松涛,那“呼呼啦啦”的飞瀑,那“呜呜咽咽”的溪涧流水
还有云天、白石,在在皆具一番景色与滋味。可惜呀!可惜,可惜人们怕冷,忽略了这冬日迷人的莫干!
莫干的南山-,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
这条小径,春天有人踏青,夏日有人探幽,秋时呢?秋天的时候,更有骚人墨客,踏着漫山遍野的黄叶、枫红,临描、吟哦但是,现在是冬日,朔风怒号的冬日,因此这条小径就了无人踪,连鸟兽也不见一只!
中牌时分,风刮得更大了,天黑得像泼下了重墨,几乎伸手都难辨五指。
就在这个时候,莫干山南麓蜿蜒的小径上,有一团黑影在滚动着。
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稀奇的事。在这个时令,在这种气候,山路上经常有些断枝枯草被风吹得满地打滚,只不过这个黑影比较大一点罢了!
但是,不一样啊!
你要是稍为留意一些,就会发觉到这个黑影有些与众不同。
风吹草团或者是风吹断技,它迎风而转、随风而去,但是这个黑影却是逆风而行!
犹如下游的船,奋力朝上游撑去,好像逆流的鱼,硬往源头冲刺。
滚着、滚着,黑影不疾不徐、不顿不挫,持续的向前滚着,在滚到山岩之边,有一堆黑黝黝-突着东西的地方,它就停滞下来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无啥稀奇,说不定为山石给绊住了,也可能被凹洼所挡住了。
果然,不错吧!它又在动了,折转了一个方向朝那山岩下那堆黑黝黝的东西而去。
那黑黝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它是一座山神庙,那黑影为什么滚向山神庙而去呢?因为那山神庙里传出了一阵声音,一阵十分怪异的声音。
这么说那个黑影是人呢?不错,他正是一个人,一个行夜路的人,一个在隆冬夜里行路的人。
这座山神庙非但是小得可怜,而且又年久失修,破损、简陋,在野草杂生丛中,在葛藤掩盖之下,向不为人所注目。
这个时候,隆冬深夜.里面竟然会传出一阵出人意料之外的声音,那声音乃是婴孩啼哭的声音!
那个人进去没有多久,他又从那座山神庙里出来了,依旧是方向不变,朝北而去,唯一所不同的是,乃是其速度增快了很多,快得在你一眨眼睛,想再看个究竟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踪影。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风仍然在吹,还籁簌地飘下了细雨。
冷啊!这种季节,这个时辰,在江南也是令人牙齿打颤、脚尖发麻。
一盅茶的时间过去了,一顿饭的时候也过去了,应该是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山神庙里又传出了那阵婴儿的啼哭声,清脆而宏亮,必定是一个孩子!
旋即,儿啼声停了,旋即,里面又滚出了一团黑影,既然先前那个黑影是人,那这个黑影必定也是个人了。
这个人的行动缓慢,这个人的方向是往南而去、顺风而去
是杜鹃花开满山坡的季节,春天,春天又降临了大地
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典型的江南景色!
寅时刚过,天色已经大亮了,宁杭的官道上有一匹浑身雪白、眼呈琥珀的马在踢踏着。
这匹马马首高昂,有精神、有气势,这匹马四蹄纷踏,有韵律、有节奏,称之为“神驹”绝不为过!
它走得并不急促,大概是马上的人怕料峭春寒;它只是任意倘佯,可能是马上的人身无急事,在沿途欣赏着风景
马上的人年岁很轻,最多也不超出“弱冠”之数。
他剑眉双挑,他星目如电,潇洒而英俊。
穿的是白色长衫,挂的是三尺龙泉,衣袂飘扬,剑穗摇曳,走得好不从容!
不徐不疾地踏上了“枫桥”意兴飞扬地跨过了“溪头”眼前出现了一片偌大的桃花树林。
一丝笑容浮上了他的嘴角,散开在他的脸庞。
丝缰一拉,马头一提,立即加速了跨步,飞快的朝前奔去!
他并不是想在桃花林中休息,只不过略作停顿,鉴赏一番,如此而已。
蓦地,桃花林中突然掠出了一位黑衣姑娘,盈盈地停立在马前二丈之处!
马上的人顿时吃了一惊,他霍然两腿猛踹脚蹬,双手急拉笼头,龙驹立时人立而起!
坐骑后脚纷沓倒踏,屹然钉立在黑衣姑娘的身前。
骑马的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双目凝视,细细的打量起来眼前的人儿。
虽然这位姑娘人比花娇,叫人见了怦然心动,但是,她双手叉腰,粉脸含煞,大有严冬尚停留在人间的感觉。
“你给我下来!”
果然,黑衣姑娘“玉笋”一戳,口气不善。
骑马的人生硬地笑了一笑:“姑娘,你”“我说你给我下来!”
黑衣姑娘圆睁着杏眼把话重复了一遍。
“姑娘,我们素昧平生”
这句话可把黑衣姑娘粉红色的脸庞给气得泛了白。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素昧平生。”
骑马的人怀着满心疑惑,婉婉转转的、期期艾艾的也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黑衣姑娘听了不由霜布满面,她狠着声音说:“麦小云!你这薄情寡义的人,我姐姐真是瞎了眼睛”
那被称“麦小云”的少年闻言陡然一惊,霍地飞身掠下了坐骑,与黑姑娘站了一个两面相对!
“你认识我?”
黑衣姑娘柳眉一扬:“你可知道我姐为你茶不思,饭不想,你倒是逍遥呀!”她不答对方问话,却光说自已事情。
“你姐姐”
“还要假惺惺?今日里跟我回去便罢,不然,哼!我就和你没完没了。”黑衣姑娘拧起鼻子说着。
“麦小云”是一头雾水,他实在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能否请你说得明白一些?”
黑衣姑娘踏上一步,她几乎气得快要哭了出来。
“怎么?你嫌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麦小云”苦笑一声,他低下了语气道:“姑娘原谅,我”
“好!我再告诉你,本姑娘沈如婉,我姐姐沈如娴,江湖人称“黑白双娇”这样还够不够明白?”
初次踏入江湖之人,多少总该知道一些江湖之事“麦小云”就是这样“黑白双娇”之名他也知道。
那是他在临走之前夕,师兄曾经讲解过江湖中人物、武林内掌故以及近来的一切情势发展。
“姑娘就是‘黑白双娇’中的‘黑娇女’?”
沈如婉真是给气得七窍生了烟,她贝齿一咬,霍地抽出了背上的长剑,剑尖直逼“麦小云”的鼻尖!
“麦小云,你到底是去也不去?”
剑尖离鼻尖的距离不到一寸“麦小云”却依然是岳立渊峙,脸上一点也找不出有丝毫惊慌之神色。
这原也是在沈如婉的意料之中。
沈家庄的艺业虽然霸着目前武林,但麦小云甫出江湖,即连续的伤了声名赫赫的“洞庭四恶”并挑了势力最大的“万里船帮”中“武湖总舵”江湖侧目,武林轰动,就是这样,她们姐妹想碰一碰这个后起之秀、少年英豪。
结果,结果她们是碰上了,并且还交成了朋友,但沈如娴却由此一往情深,芳心中已经理下了爱的种子。
天下武林,是“三庄”四分宇内“石家庄”庄主石镜涛,为人予智自雄,私心窃窃,庄中网罗有不少高手,待以时机。
“金氏山庄”家财万贯,钱庄遍布各大城市,父子一对,家学渊源,为防宵小、梁上君子,亦聘有若干护院辅佐。
“沈家庄”弟兄四人,再加上大庄主沈逸尘有二名掌珠,一家六口,个个英雄,但他们均能自律,也能自守。
“万里船帮”排名在后,但他们的组织最为庞大,范畴最为广阔,帮中人才济济“总舵”五处“分舵”无算,总舵之上尚有“万坛”统率天下!
“我这”“麦小云”已经是不知所措,认错了人,在所难免,但对方又一口喊出了他的姓名,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难道江湖中有一个相貌生得与他相似.姓名也是一样的人?巧合得实在离了谱,怎么会没有听师兄提起过?
“婉儿休得无礼。”
桃林中又缓步的走出了一个中年人来。
这个中年人年在“不惑”他皮肤白皙,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上穿的是古铜色图寿缎袍,气度儒雅,步履稳健,确有长者之风!
他一步出桃林,双眼即频频的打量着这位“麦小云”口中虽是祥和的、善意的呵着沈如婉。
“三叔——”沈如婉撒着娇说:“你看嘛!你看他这副样子?”
中年人却并不理会她,仍然凝视着“麦小云”说:“麦少侠,请你原谅,我这个二侄女,自小就被我们老的几个宠坏了。”
他解嘲般地笑了一笑,接着说:“你们中间之事,我也是最近才由婉儿口中获悉了一点,为了如娴,就请麦少侠勉为其难的走一趟沈家庄吧!”
“麦小云”还是感到一片惘然:“前辈尊姓?”
“你听,二叔,他还在装佯”
中年人右手一指,阻住了沈如婉未竟的言语,他毫不介意地说:“沈逸峰,沈家庄中排行第二。”
“麦小云”心头暗暗一动,眼中神光猛然一闪“沈家庄”这位中年人乃是沈家庄的二庄主!
“前辈,我们以前见过?”
“没有,不过麦少侠的英名我是耳闻了。”
“麦小云”听了不由苦笑一声:“前辈,那烦请你再将事情说得详尽一些好嘛?”
“二叔”
沈如婉变颜变色,她实在是受不下去了。
沈逸峰又抬手阻止了沈如婉的话声,他眉头微蹙,心中不由泛起阵阵疑云。
他把事情分成了两个可能,一、看对方的神态,听对方的话音,决不像是伪扮假装,若果真是伪装出来,那麦小云的城府就太深沉可怕了。二、莫非是如婉认错了人?
但是,如婉曾经告诉他说,她们姐妹与麦小云交往过一段日子,有这么一段相处的日子,如婉怎么可能会认错了人。
果真如此,那这两个人必定是生长得一模一样。
为了救人,就算有错,也就叫它错下去吧!
“麦少侠,正如婉儿刚才所说,如娴在家病得厉害,无论如何,还请麦少侠跟我们走一趟沈家庄。”
“麦小云”摇头了,他明知这件事有所错误,但有口莫辩,事情乃是一个面貌与他相同、姓名也是相同的人所引起、所造成,而却要自己去顶替,去收拾。
不过有人染恙,急找“自己”虽然自己不是那个“自己”好奇心起,何妨前去看看,说不定能在错中救人一命。
“好吧!”
“哼!”沈如婉轻蔑地哼了一声,傲然地收起了宝剑,掠进桃林,牵出了两匹马来,然后纵身一跃,率先走了。
她的坐骑叫“乌锥”乌-通体枣黑,神骏异常,配着沈如婉一身黑衣,远远看去,人马难分。
沈逸峰那一匹马乃“枣骝”也是千中选一,也是人马一色!
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却仍是懒洋洋的模样,人门却又何尝不是如此?好些人还正钻在被窝之中昏昏欲睡呢。
“春眠不觉晓”或者是“春天不是读书天”
不一定呢!事情有些反常,这几天道上往来的行人,较往常频繁了许多,不过,大半皆是佩刀带剑的人物,当然他们也是其中的三个。
沈如婉有点困惑了,她放慢了马蹄,隔着那个“麦小云”高声的询问沈逸峰:
“二叔,是哪一家的镖局子接到了重镖?放出了忒多趟子手来踩盘?还是觊觎那票重镖的三山五岳的英雄在探风、在觅线?”
沈逸峰微微一笑:“该是‘安南’贡品这几日将要到达宁波。”
“安南贡品?我怎么不知道?沈家庄内有人前去宁波?”
沈如婉芳心中怔了一证,她一连串的用了三个问号,瞪大着眼睛在探究竟了。
“你三叔、四叔他们去了。”
沈如婉恍然了:“哦!怪不得这二天我都没有看见他们,怎么不告诉我们姐妹一声呢?”
“告诉你们?哈!是你们姐妹成天的钻在后楼,又因”沈逸峰瞄了麦小云一眼继续说:“因为如娴的身子欠安,二是能不让你们知道就不让你们知道,真是求之不得啊!那缠人、烦人、准都怕照管你们呀!”
“哼!有什么了不起?”
沈如婉赌气了,她双腿一夹,她猛提缰绳,乌锥四蹄翻起,风驰电掣地向前飞奔而去。
沈逸峰笑笑说:“麦少侠,请别见怪,是沈家家教不严”
“哪里的话?”麦小云紧接着说:“这才叫人钦羡呢!前辈们慈祥,客庭之中才有温馨,才乐天伦”
“麦少侠请!”
他们把麦少侠夹在中间,生怕他人中途逸去,其实这也是礼貌,请人嘛!要有人开道,也要有人殿后。
顿时黄土飞扬,尘高三尺。
走不多久,忽见沈如婉的坐骑人立而起,马嘴里随即吐出“唏-录”的嘶叫声。
这就看出了沈如婉的骑术不俗,不然,她该摔个灰头土脸,至少是满身尘土!
是马失前蹄?不是,是路遇情况?对!沈如婉马前五丈之处,有一道白色的墙壁挡住了前进的去路。
哦!那不是墙壁,也是马匹,七匹清一色的白马,排列在大道之中。
正中一匹白马的背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年轻人,他脸色极白,白得有点过了份,竟然不带一丝血色。
右边乃是一个矮胖老者,这个老者穿的也是白缎衣衫.胡须花白,头上花白,皮肤也白,白中透黄!
他头圆如球,身圆如球,如两个大小皮球粘在一起,叠在一起,二眼外突,开合之际精光十足。
其余的五匹马上也分驮有人在,这些人都在“而立”之年,个个精神饱满,人人结实异常!
他们一律都是白色服装,远看起来,谁说不像一堵墙壁,白色的墙壁?
你若也是在江湖中走动的话,不巧遇上了身穿白色衣衫的人,最好还是避远一点,因为他们乃是石家庄里的人物。
石家庄里的人,大多是胡作非为,横行无忌!
说无忌,也有忌,他们横行无忌只是对一般的江湖人物或者善良百姓而言,天下三庄一帮,相对相立,彼此之间若没有重大事故,他们还是井河不犯、各行其是。
今天,石家庄的人却犯上了沈家庄的人,那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故发生了。
也不一定呢!事情若是未到最后,谁也不能预作断言,说不定他们二家互有往来,临时有事待商,也说不定小一辈彼此相识,只是开开玩笑。
果然,那个白衣少年耸肩诌笑,双手齐拱,开口朝沈如婉说话了。
“婉姑娘,对不起,惊着你了没有?”
他,白衣少年,乃是石家庄的少庄主“花花公子”石子材!
去年年底,石子材习惯的带领着‘石家五蟹”在杭州城内招摇、游荡,无意之中邂逅了“黑白双娇”
他对“黑娇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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